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钱石虽然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他心里边已经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自己究竟应该怎样做了。
另外十七个人不愿意坐以待毙,钱石自然也不想。
他既然甚至要比其他十七个人更早一步地意识到眼下这般情况很不对劲儿,那么自然也会比任何人都更早一步地开始思索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够绝处逢生。直至此刻,当他自己的名字终于被点到,他不得不站出来面对的时候,其实,他心里头也已经拿定了主意了。
生死,就在一瞬之间!
钱石终于在一步接着一步的步伐当中,走到了夏如亭的跟前,距离她,只有三步之遥。
他终于第一次抬起了眼皮,一双鬼影曈曈的眼睛猛然间直视向近在咫尺的夏如亭。
这一刻,夏如亭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条饿了三天三夜的巨大蟒蛇盯上了一样,钱石分明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抬了一下眼睛,她便觉得对方似乎已经吐出了蛇信,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张口咬向自己的脖颈。
只是这第一眼的交锋,夏如亭便已经完全确认了一件事情——对方绝对是一等一的大高手,决计不容小觑。
而且,这个人是绝对不会引颈就戮的,无论他觉得眼下的境况有多么糟糕,他出手之后的胜算有多么低,他都一定会出手,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早一些或者晚一些而已。
而现在,他恐怕马上就要动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夏如亭心中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来的同一时刻,钱石,果真动手了!
他一出手,就是疾风骤雨,雷霆万钧。
大高手的气场立时全开,看见他手中的利刃闪着寒光笔直刺向自己的面门,夏如亭一见之下就明白,他这一出手,立刻就已经使出了他本身的全部力量。
若非如此的话,那把匕首所激荡而出的剑气,绝不会如此之强烈迅猛,甚至可以在一刹那间逼迫得自己连呼吸都险些停滞了一瞬。
然而,对方虽然来势汹汹,夏如亭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弱羔羊。
夏如亭一条腿猛地朝后一错,整个人迅速重心后移,与此同时抬手一格。
只听得叮地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瞬间便响彻整个演武场。
原来,夏如亭的袖中暗藏玄机,在黑色护腕之内,还有一把精致小巧而锋利无比的袖刀!
而此时此刻,当夏如亭看起来像是仓皇之际来不及应付,只好本能地抬手去保护自己的头脸,甚至她本人的脸庞之上也在这种情况下非常恰当地流露出了一丝惊慌失措之色,表演得可谓是恰到好处,多一分没有,少一分也没有,看上去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哪怕是小心谨慎如钱石,也在这一刻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夏如亭果然是准备不及失了先招,于是落了下风,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做出此等“壮士断腕”的自保举措来,拼着一条胳膊不要了,至少得保证自己出手的这一刀不会刺中她的致命之处才行。
于是,钱石立刻激动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出手的胜算比自己动手之前预估的要大得多了——
很显然,自己这一刀只要刺中了,受伤害的必然是夏如亭的右臂,而不会是直接一刀扎中她的面门。如果一刀刺中面门,穿脑而过,她自然是活不成了;可是自己需要的却根本不是一个死了的夏如亭,自己需要的恰恰必须是活着的夏如亭,那才有价值。
但是,夏如亭抬手格挡了,这样便刚刚好,正是钱石最想要的情况了。
只要自己的这把匕首能够刺伤夏如亭的手臂,无论是给她带来一道巨大的创口,还是给她的手臂捅个对穿,甚至是直接一刀就把她的胳膊给砍了下来,这些都没有关系。只要她本人还活着,还能喘气儿,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都没有关系,甚至伤害越大越好。
只要夏如亭在这种猝不及防之下受了伤,吃了痛,她肯定会进一步露出破绽,巨大的痛楚极有可能让她短暂地失神,从而失去了防御能力,如此一来,自己必定有机会趁虚而入,一举将她抓在自己的手心里,让她成功成为自己手中可以利用的人质。
如果说方才有了主意,实则也不过是一个类似于草稿一般的粗略计划,那么现在,这一系列的想法电闪火石,只不过一刹那间,钱石就已经彻底确定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
于是乎,他那一刀笔直地对着夏如亭的手臂狠狠捅了过去,拿出了一副誓要把夏如亭的手臂捅出个一刀两洞来的架势,手上十成的力道,没有半点保留。
可直到真正刺中夏如亭胳膊的那一刻,感受到那种借由匕首传递过来的,刺中了坚铁的触感之后,钱石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自己竟然被方才夏如亭那神来之笔一般的精湛演技,给欺骗了。
事实上,夏如亭根本没有什么惊慌失措,根本也没有落了下风。她从一开始,就是再用方方面面的各种假象迷惑自己,诱导自己刺出这一刀!
因为她袖子里藏着的那把袖刀,完完全全可以护得住她自己的手臂,她抬起手来隔档并不是危急存亡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壮士断腕,而是非常从容充分的一次自保,她从一开始就计算好了格挡的位置,完全可以保证自己这一匕首刺过去,一定会正中她的袖刀!
事实证明,她的计算没有出错,钱石果然上当了。
而钱石的第一招没能够奏效,则他们二人之间,胜负已定。
钱石一念及此,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他像是一下子就从一个极度冷静的正常人变成了疯子一般,双眸之中瞬间迸射出摄人心魄的几近疯癫的神色来。
钱石就如同一头病入膏肓濒临绝境,却又在这一刻发了狠的狮子一般,他知道自己距离死亡已经一步之遥了,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做,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了。
体内的真气沸腾着,迅速通过他的奇经八脉涌入掌心,又顺着他的掌心涌入了他的匕首之中。
他竟是存了异常决绝的念头,决心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直接震断夏如亭护腕之中的那把袖刀,进而能够依照原先所想的那样,刺伤她的手臂,削弱她的战斗力,让她短暂地失去自保能力,然后再出手制住她。
有句话说得好,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不得不说,他现在看起来着实有几分狗急跳墙的意思,但也同样很有濒死的野兽正在拼命一搏的狠厉决绝。
夏如亭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感受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压力。
当钱石体内的真气终于彻底沸腾起来,毫无保留地倾力而出的时候,夏如亭方才终于彻彻底底感受到了此人看起来并不算十分强壮的身体里面,到底隐藏着多么可怖的力量。
如果两个人公开放对,夏如亭觉得,至少百招之内,对方绝对不会在自己的手中落了下风,甚至倘若自己不能够做到全力以赴,稍稍有些心神松懈的话,就极有可能被对方成功击败,而且会是一败涂地。
当然,夏如亭同样也还是非常信任自己的能力的。两个人公平放对,百招之内自己或许奈何不了他,但是过了百招,他便不见得还能够是自己的对手了。
因为自己所修炼的功法有些特殊,这门功法在其他方面或许都不算最为顶尖,但有一点却是十分了不得,那就是她夏如亭所修炼的内门功法,在实战的时候,可以保证她永远都是内息最为绵长悠久,内力消耗最低,持续时间最长的那一个。
所以,对于夏如亭来说,速战速决不能算是强项,但是“磨”之一字,绝对是深得其中三昧,少有人能出其右的。
不过眼下这一位,自己不需要磨,也不可能跟他磨。钱石知道的事情,夏如亭当然同样知道。她很清楚,自己必须顶过这一波的打击,只有抵挡住了这一击,对方的算盘才能够落空,而只要抵挡住这一击,接下来,他们便非投降不可了。
于是,夏如亭也不轻易变幻姿势,不闪不躲避,只是同样暗中蓄力,就这么借着藏在护腕里的袖刀,同钱石比试了一次内力。
比试之下,钱石登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可怕的绝望。
他完全可以感受得到对方传递过来的力量有多么精纯浑厚,深不可测。夏如亭分明是一个那样年轻的人,还是一个女人,可是她的内力却浑厚得仿佛已经苦修过大半辈子一般,跟那些不世出的大高手想比,只怕也不会逊色多少了。
她究竟是怎么练的?就算打从娘胎里头开始修炼内功,也没有理由短短十七年,就可以修炼成如此深厚的内力才对啊!
这下子怎么办?自己这一击,真的还有机会成功吗?自己,真的还有活路可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