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亭是希望自己回答会,还是不会?
按理来说,她应该是希望自己回答不会的,因为不论今日的夏如亭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和选择,自己接下来又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和办法来对待她,但是她本心是万万不愿意接受成为皇后的这般命运的。
即便最后答应下来,想必于她而言,那也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下的让步妥协,而绝对不是她出自真心的。
太后自认为能够揣摩得透夏如亭的心思,而眼下在这件事情上,她还是想着尽可能地争取让夏如亭主动让步应承下来,否则若是到最后不得不走强行逼迫的路子的话,旁的不说,周晚月那一关就很难过得去。
若是自己想强行逼迫,周晚月却不肯下旨,最后少不得自己在解决夏如亭之前,还得先同周晚月吵上一架。更何况强扭的瓜不甜,若是让夏如亭最后不得已屈服于外力君威,只怕她也会就此同周晚月生出嫌隙。
她这样厉害的人物,即便削了她的兵权,她在军队当中的影响力和威望仍然是存在的,让这样的人和周晚月君臣离心,这绝对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所以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太后就不会选择这样的下下策。
既然不想选择下下策,那么眼下看着夏如亭似乎是有点儿动摇的样子了,当然应该继续乘胜追击以柔克刚,多少总得挑些她想听的好话同她说一说,让她保持心情愉悦,最后让她开口应承的机会才会更大三分。
于是,太后打定了主意,旋即给出了一个明确的回复:
“不会。若是没有到如此两难的境地,本宫是决计不愿意为难你的。其实你入宫伴读虽然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但本宫这些年来,也可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如此聪明伶俐文武双全,识大体又忠心耿耿的好孩子,本宫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要让你做一些你或许不乐意做的事情,还要你牺牲你的终生幸福,本宫也心疼啊,可是眼下的情形如何,你身处庙堂之中,自当看得比本宫更加清楚,眼下的僵局必须要破,若是一直这么僵持下去,情况只会愈来愈恶劣,最终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夏如亭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样子的。
眼下太后这般回复自己,她觉得,这也并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这确实很合情合理,十分符合自己眼中太后殿下一贯的性子,她对自己本来就一直都很不错,虽然自己在他心目当中的地位远远比不上周晚月,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己也没奢望能比得过。
她是太后,自己不过是当年的臣女,现如今陛下身边的臣子,她还能如此耐心地来同自己说话,好声好气地同自己商量,希望着能够循循善诱地说服自己,而不是直接颁下懿旨命自己照办,这一切都证明她对自己已经相当好了。
夏如亭素来是个懂得知足的人。
所以,太后给出的回应其实很不赖,夏如亭依然觉得,自己本应该心满意足的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隐约之中,夏如亭却感觉这个答案似乎,还并不是自己最想听到的答案。
可问题是,自己最想听到的,究竟是什么?
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罢了,这些也都不重要了,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万难有如果,那些假设都仅仅只是假设而已,不必深究。
“太后殿下,臣,愿意遵从您的旨意。”
夏如亭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开口给出了自己最后的选择与承诺:
“臣愿为陛下分忧,只是恳请殿下容臣一些时间,让臣可以把军务交接清楚,以免西夏大军骤然失去主帅,会引得军心动荡,再生出许多流言蜚语来,以致影响太大,牵连太广。”
“这个自然。”
夏如亭终于还是肯让步了,这个结果对于太后而言,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最关键的问题已经解决,剩下的那些个细枝末节相比起来根本不重要,能力范围之内,太后自然也懂得什么叫做能让步就让步,能包容就包容。
更不要说,夏如亭的这个请求一点儿都不过分,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本该如此,太后自然更加没有任何理由不答应了。
“夏将军,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是二月的生辰,待到明年二月过了生辰,你便正好满十八岁了,是不是?”
“是,多谢殿下还记挂着臣的生辰。”
“嗯,既然如此,那这样吧,现在距离年关还有五个月的时间,你在四个月内做完你想做的所有事情,然后便昭告天下,正式行册封大典,立你为西夏国皇后。依本宫所想,四个月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也不算很短了,交接军务,四个月应当够用了吧?”
“是,四个月足够了。”
说句实话,能够多给自己四个月的时间,这本身就已经超出夏如亭原先的预计和期盼了,她原本只是想着或许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个月的时间。
一来在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陛下选定新的大将军人选,自己再同新任大将军进行平稳交接;二来一个月的时间也算是给自己,给家人,给那些曾经同自己一道出生入死,在一个大锅里搅过马勺的兄弟们一段接受和适应的时间。
这样对自己,对别人,对整个西夏皇朝,都是好事。
而现在,预计的一个月时间扩充到了四个月,做起事情来便更加充裕从容了许多,夏如亭更是没什么可再挑剔的了。
“臣多谢殿下体恤。”
“不必言谢,若当真要说一个谢字,或许,也应当是本宫谢你。如亭,你放心,等你入宫之后,本宫一定会好好待你,掌管六宫的职权会立时交到你的手上,绝不会让你的日子太难过的。日后有你在后宫帮衬着陛下,本宫也就放心得多了。”
“你说什么?你答应了?!”
周晚月做梦也想不到,去了宁寿宫一趟回来之后的夏如亭,居然给她带来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爆炸消息。
“你真的答应了要入宫当我的皇后?你莫不是故意跟我开玩笑的吧?我可跟你说啊,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你还是赶紧跟我实话实说得了,你这演得太真实,我都分辨不出来你在逗我玩儿了。”
“我没有在逗您玩儿,我哪儿敢呢?”
夏如亭完全能够理解周晚月这个时候的内心深处究竟会有多么的震惊和不敢置信,所以她无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出现什么样的反应,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无奈地冲着周晚月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
“我确实已经答应了太后殿下,殿下说,容我四个月的时间交接好诸多朝务军务,四个月之后……行册封大典。”
“你为什么会答应?是不是母后逼着你答应的?”
周晚月内心的情绪十分复杂且矛盾,矛盾得她只觉得自己整个胸腔都仿佛被放了一把大火,此刻正熊熊燃烧着,煮得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了:
“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是万万不会愿意被困在深宫之中不得自由的,更不要说你现在才不过十七的年纪,后面漫长的余生都要待在后宫那片隅之地,还要同我做一对……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我母后是怎么逼你的?她同你说了什么,用什么威胁了你?”
“没有,太后殿下只是同我陈述了此事的利弊得失,她的确很想劝说我应承此事,但是从头到尾,殿下并没有逼迫过我,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那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对这件事情心甘情愿?”
周晚月是决计不相信夏如亭所言的,她只觉得夏如亭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宽慰自己让自己安心,而撒下的善意的谎言罢了:
“母后一定用什么法子胁迫你,让你不得不答应。你这是何必呢?我不是早便同你说过了,如果你撑不下去,就把事情推到我的身上来,说你是奉了圣旨才不能从命的,你为什么不做呢?你不会告诉我,你已经用了这一招,但结果还是敌不过我母后吧?”
周晚月绝不相信夏如亭会那么的软弱可欺。如果有一件事情是她万万不想做的,那么旁人理应是勉强不了她的,更不要说自己还提前给她加了一层可以用来解围的屏障,她更是没有理由这样都在母后面前败下阵来才是。
怎么平日里没看出来,母后她老人家居然如此厉害?
“请恕夏玦斗胆抗命,并没有同太后殿下提起过您的旨意。”
夏如亭对着周晚月抱了抱拳,虽然这终极大招最后并没有能够派上用场,但这是晚月对自己的一片拳拳之心,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真情厚意,夏如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领情的。
“你为什么不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