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治家
柳硕人今日早早便在院中等着,八贤王下朝一回府便迎了上去。
她已备好盛水的纯银水斗,另用琉璃碗装了以白芷、青木香、甘松香、藿香调和的毕豆面子,又备上杏仁白附子手膏,奉匜沃盥。接着体贴地帮赵元俨脱下直角硬幞头,解下金鱼袋,换下紫色公服,又捧上舒适柔软的窄袖暗花纹绫袍便服,服饰他更衣。
赵元俨笑问:“这些事下人们做就行了,今日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柳硕人道:“大王,实不相瞒,妾身有一事相求。”
“何事?”
“妾身的母亲托人带话,说一年未见我和宝珠了,想来王府探望。又因为家中小妹年幼,想带她一起过来。不知能否让她们在府中小住几日?”
嫡庶有别,先夫人是八贤王明媒正娶的嫡妻,她的父母兄长等可以以亲戚的身分和王府作正式往还。而柳硕人是由婢女作了八贤王的妾侍才得封赏,身份自是无法与先夫人比肩,她的娘家人亦只能对她个人悄悄地来府探望,却不能在年节寿庆的时候公然来往。
但赵元俨素来宽仁,妾侍们娘家来了人,常会容许她们多住几日以享天伦之乐。
赵云俨更衣完毕,回答道:“母子之情,人间至深。焉有不同意之理?近日你帮忙操持府中诸事,颇为疲累。你小妹若来府中小住几日,你们姐妹之间也可闲话解闷。”
柳硕人敛祍谢过,和赵元俨一边闲谈一边散步,行至芍药圃,一红衣白裙的美人映入二人眼帘。
芝芙身着一袭莹白色织金暗纹的百迭长裙,莲步轻移间更显窈窕婀娜,外披真红色荷花满池娇纹对襟旋袄,乌发绾成圆髻,上戴如玉兰花苞般的纱罗团冠,举手投足间颇有娴雅之姿。
荷花满池娇原是贵胄人家喜爱的吉祥纹样,可这件旋袄绣工精巧,以极轻盈灵动的五色丝线绣出一池娇花,一涓春水中,盈盈芙蕖映兰苕,莲叶掩映下一双比翼鸳鸯戏水嬉波,说不出的曼妙柔美。
芝芙在府里一贯穿的安分素净,从不娇妆艳饰,作了信安郡夫人的义女才换上这身锦衣华服。柳硕人平时只觉得她是个白净清秀丫鬟,今日见她作官宦小姐装扮,倒是个韵格非凡的美人儿。
柳硕人不禁赞叹道:“果然人靠衣装,纵使天生丽质,打扮也是要紧的。瞧瞧这装束,真真是标致。”
此时花圃中粉紫嫣红的芍药怒放,花开热烈,团团簇簇,花瓣如潋滟的红波,透出妩媚的轻红胭脂色。芝芙手里提着个柳枝编的花篮,盈盈立在芍药从中,袅袅婷婷,真如一幅古雅柔丽的仕女画。
芝芙听完这番夸奖,奉上花篮,圆融地回答道:“柳娘子前日送我许多衣料,我都不知如何感谢娘子,只得将这几只新采的芍药送给娘子。”
柳硕人笑道:“我房中正好有一青釉弦纹瓶,与这芍药花正是相配。”
二人谈笑甚欢,忽见信安郡夫人也来了,赶忙迎了上去。
信安郡夫人道:“我午睡起来,出来散散步。都说阳春三月春光好,依我看,这暮春景象真是不逊于三月,瞧这芍药花开的多艳呀。”
芝芙与柳硕人听完此话,纷纷采了几朵芍药讨信安郡夫人欢心,赵元俨见信安郡夫人喜欢,竟也跟着躬身一起折了几枝芍药送予她。
信安郡夫人忍不住笑了:“远处还有石岩花,粉团龙爪花,夜香木兰花,你们可别光在这一处折剪花朵,剪来剪去的,过一会儿就得秃了。”
几人言笑晏晏间,顾都知匆匆过来,低声向赵元俨禀报了几句,赵元俨听后面上依稀有不悦之色。
信安郡夫人见他神色有异,关切问:“府里可是有事?”
赵元俨道:“是我治家无方,让老夫人担心了。”
顾都知回话:“昨日开宝寺庙会,崔娘子带小郎君出门,小郎君在市集上和一个秀才家的小儿子起了争执,打闹时把这秀才家的小儿从山门的石阶上推了下去,摔伤了头,那小儿的母亲起初不知小郎君身份,欲和崔娘子理论一番,崔娘子便与她撕扭起来,后来崔娘子亮出了身份,连打了那妇人十数耳光。事后这秀才虽不敢声张,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崔恭人听到风声,此时已带着允迪赶来,她牵着允迪,向赵元俨娇声哭诉:“大王切莫听信外人胡说呀,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算不得什么,定是那刁民存心勒索。”
赵元俨未理会崔恭人,转而俯身问她身边的允迪,语调温和:“你告诉爹爹,你为什么和别人打架了?”
亲王之子成人后能承荫入仕,无需读书,故而崔恭人对允迪颇为纵容。她自身又轻狂惯了,允迪不知不觉中也学了她骄横的脾气。
允迪回答:“我喜欢他手里的布老虎,他不给我,我就打他。我乃堂堂亲王之子,他不过是个庶人,竟敢和我争东西,我一生气,就推他下去了。”
允迪的语气轻描淡写,仿若推下去的是只小猫小狗,听的赵元俨心惊。
赵元俨命人将允迪带下去后,冷冷看向崔恭人:“你平时就是这般教导允迪的?”
她见赵元俨眉心紧皱,内心微有些惧怕,向他求情说:“允迪不过是稚子,妾回去好好管教他便是。”
赵元俨见崔恭人仍无悔改之色,勃然大怒,骂道:“允迪是稚子不懂事,你也不知分寸吗?”
崔恭人初入府时,赵元俨亦正当年少风流,觉她娇俏伶俐,纳为小妾,后来才知她生性蛮横刻薄,但念及情分也一再宽宥。此刻他越听越气,怒骂道:“你在府里嚣张跋扈多时,只怪我对你太姑息纵容,竟让你在外惹是生非。我平日里告诫过你多少次,在外切不可倚恃生事,你还不知谨饬,处处招摇滋事,传扬出去,王府的颜面何在?”
他叹了叹气,又问顾都知:“那孩子现在怎样了?”
顾都知答道:“虽流了不少血,万幸还只是外伤,性命应当无碍。”
“你务必去找个京城一等一的名医,再择些上佳的滋补礼品,我亲自去那秀才家平息此事,”他顿了顿,继续说,“至于允迪,小小年纪便如此骄纵任性,再不约束管教,将来恐酿成大祸。叫冲素真人把他带去长春观,严加管束两年,好好收一收他的心性。”
崔恭人见赵元俨是真动了怒气,拽着他衣角连连央求:“大王不可呀,允迪还小,他离不开妾,妾也离不开他啊。”
赵元俨的几个妾侍里,信安郡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崔恭人。柳硕人平时亦受了她不少气,自是不愿帮腔,几人只冷冷看着崔恭人,无人出来为她说话。
“他现在还是稚子就已经有此等戾气,再过几年,别人就该弹劾我纵子伤人,扰害良民了。”他痛心道,“养不教,父之过,送他去清净之地是为他好,府里你纵着他,下人也纵着他,再留他在王府,长大必成不肖纨绔。期间我会准他一年回府一次与你相见,等他明辨事理了,自会再接他回来与你团聚。”
崔恭人慌了神,喊道:“大王,大王不可啊。”
赵元俨不再理会,背过身去,神情暗沉,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真是为了允迪好,就莫要再纠缠。明日起闭门思过,好好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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