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外虽然大雪飘飘,但宫殿中犹如春日。
我慢慢走上前去,跟着宫婢向公主行了个礼。
“公主,解忧女已带到。”
“下去吧。”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
“是。”宫婢应答一声离开了。
我缓缓抬起头,打量着前面的这位公主,会不会就是沐姐姐呢?
殿中的案前坐了一个女子,肌肤白皙,眉目如画,一身宫装,黑发如檀木,只用了一根玉簪将头发松松拢到背后。她的双手交叠在腿上,静静地看着我。
我愣愣站在原地,若是我第一次见她,一定会被她的美貌惊到发愣,但我此时愣住却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是我认识的人,是沐姐姐。
“沐姐姐?”
公主眼睫微动,然后缓缓抬眼看着我,“姑娘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沐姐姐。”
我有几分疑惑,眼前这人分明和沐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她说自己不是沐姐姐呢?既然她这样说,我也不好强行认人,便道:“方才是我认错了人,请公主赎罪。”
公主道:“无碍,你坐下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眼中的情绪也很淡,就像宫殿外的雪,无声无息,最后于春日融化,什么也留不下。
我说:“公主找我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公主:“我听说姑娘可以解忧,是真的吗?”
我道:“解忧与否,看公主是否愿意解,若是不愿意,依旧执着,那我也无能为力。”
公主:“姑娘认识仙藻山山主吗?”
“自然认识,山主是我的师父。”
“听说山主可以实现人的愿望,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不过……”我打量着她,犹豫道:“不过,这个愿望,我不会给公主的。”
虽不知她为什么不肯承认她就是沐姐姐,但是她既然是虞国的公主,那么我便不能拿走她的魂魄。一来,我从未实施过这个方法,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我承担不起一个君王的怒火;二来,她虽不承认,但她始终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她出半点差池。
公主轻轻笑了,“姑娘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
“听城中人说,长公主今年正是双十年华。”
她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坐下,接着道:“普通人家的女人,过了及笄之礼,便开始议亲成亲了,可我现在的身份是堂堂一国公主,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未成亲吗?”
沐姐姐和蓁蓁不成亲是因为秦子清,但面前这个人她不承认自己是沐姐姐,我只能摇头。
“因为……”她缓缓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十分温暖柔软,一点茧子、一点伤疤也没有。我心中咦了一声,这是什么药,竟能使采药留下的疤痕全部消失。我感叹道,生为王室中人就是好,连祛疤药也如此管用。
她迟迟没有说出原因,我问道:“因为什么?”
她笑了笑:“因为我活不过两月了。”
我愣在原地,有些不明白她的话中之意,活不过两月……是什么意思?
她眼中染了几分笑意,似乎并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她说:“所以,实现我的愿望吧,然后,把我的魂魄拿去,完成你的任务。”
我并没有马上答应,只说我得回去想一想。
第二日,宫中又来了人,这一次,我同意了。
因为昨晚,尖牙入宫查询了沐姐姐的事。
沐姐姐,大名黎若华,虞国长公主,出生之时,国师卜卦,算得她只有二十的寿数。于是,沐姐姐从出生起,就在等待自己的死亡。
这件事,我不想信,可是又不得不信,给我算命的人也这样说,我也是这样死去的。
生命其实是特别美好的,尤其她现在还是一个公主,享天下第一等的富贵,挑天下第一等的儿郎。但是,或许是上天想彰显他的公平,于是给了沐姐姐高贵的身份,给了她简短的寿数。
我到了公主殿中,问她,她的愿望是什么。
公主说,她想问一个人,寻一个答案。
这个回答很熟悉,我记得蓁蓁也说过相似的回答。
但是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才能完成她的愿望。
她说她问了国师,国师说需要一面阴间的镜子和天生的水系修行者。
巧合的是国师所说的这些,我都具备。
那面镜子是沐姐姐之前送我的,只能照出鬼的模样,不正是阴间的镜子吗?至于水系法术,虽然司灵仙君说我是石灵转世,但是我对于水系法术无师自通,自然也符合吧。
国师似乎对于即将发生的事很兴奋,像是要见证什么发生一样。
国师将我的镜子投掷进燃烧的丹炉中,并没有炼出什么丹药,那面镜子化成了一水,被国师用特殊的容器盛放。
我有些心疼,毕竟我就只有那么一面镜子可以用,公主见了,对我说:“我会赔给你的。”
我摆摆手,“不用,不用,反正这也是你给我的。”
公主一愣,旋即喃喃道:“原来如此。”
国师找来了一面一人高的镜子,把我那个镜子炼化的水涂抹在这面大镜子的镜面之上,然后取下我的一缕头发,我竟看着我的头发凭空化作了水雾,同样也被国师涂抹到了镜面之上。
一人高的镜面扭转,渐渐形成了水幕,国师激动道:“成了,成了……”
国师从怀中掏出了卷羊皮卷,在上面记录着什么,待他记录完毕才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他对公主说:“公主,您可以去了。”
公主抬脚走进了镜子之中,最后水幕又变回了冷硬的镜面。
从国师神神叨叨的开始再到他神神叨叨的结束,我都处于发懵的状态,并不知晓我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或许根本就没有起什么作用。
这样也好,我心中很开心,既然我没有起什么作用,那我也不必拿走沐姐姐的魂魄了。真是聪明如我。
我手指摸了摸平整光滑的镜面,看着一旁的国师,问道:“国师,公主真的只能活到二十吗?”
国师完成了心愿,心中十分开心,道:“这是命数,凡人阻挡不了的。”
我看着他手中的羊皮卷又问,“你记的这些是什么?”
他不愿回答我,只说是秘密。
我又问他,公主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他用手指比了一个八。
国师走了,我留在了公主殿中。
整个公主殿只有怀中的小犬陪伴,我看着小犬道:“你说尖牙最近在忙什么呢?怎么总是不见他的人影呢?”
小犬不会说话,只是嗷嗷叫了两声,小藤从袖中钻了出来,“我饿了。”
把小藤带上的原因,一是怕它饿着,二是我留在宫中,若是不吃饭的话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我让宫女送来了饭菜,小藤和犬在一边吃着,我则拿了两个鸡腿去贿赂守门的小宫女,打听一些事。
宫女才来公主殿不久,不用我说什么,很快将公主的事透露出了七七八八。
尖牙操控草木虽然能知晓一些事情,但毕竟是草木,只能客观讲述所看到的事,更详细的事还是要询问宫中的人。
公主因为算命一事,虞王觉得亏欠这个女儿,初时也好好对待,可是他的老婆多,女儿自然也多,然后便逐渐将这个女儿抛诸脑后。所以很多事,听到的也未必是真的,就像外面的人说,虞王有多疼爱这个女儿,可是我在这宫殿这么久,却未见他来过一次。
晚上我守在镜子前睡觉的时候,忽然感觉脖子贴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睁眼一瞧,竟然是秦子清。
他又用剑抵住我的脖子了。
我翻了个白眼,他道:“卿卿呢?”
我没好气地说:“你能不能把剑放下?每次见我你都恨不得往我身上捅几个窟窿,我刨你祖坟了?”
他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却吃痛地转头望去,原来是小犬咬住了他的肩膀。
秦子清一怒,揪起小犬往柱上砸去,我一惊,忙闪身接住小犬,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怒视着他:“秦子清,要打要杀你冲我来,对着一只小犬做这种事,你有脸吗?”
秦子清古怪地看着我怀中的小犬,我一慌,忙把小犬塞进怀中,紧紧裹着,“你别过来啊,我一嗓子下去,半个虞宫的人都会被我吵醒,我看你到时候往哪儿跑。”
秦子清冷哼一声,收起了剑,说了句:“无耻小人!”
我简直要气死,这个人到底在怎么长那么大的?难道就是因为一张脸吗?好吧,我承认,他是长得很好看,但嘴巴这么臭,蓁蓁沐姐姐到底怎么喜欢他的,真是奇怪了!
“你……我怎么无耻了?!是你趁我睡着的时候进来,一进来就把剑搁在我的脖子上,还说我无耻小人,你才无耻,你才是小人,你全家都是小人。”
秦子清又看了我一眼,“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我四周看了看,这儿不就我们两个吗?难道他阴阳眼,看到了脏东西?
这样想着,我不由往他那边走近两步,问道:“你来这儿到底因为什么?难道就为了吓我?”
秦子清道:“我没那么无聊,我是来找卿卿的。”
“沐姐姐刚走,你来迟了。”
“她何时回来?”
“八天后。”
秦子清静默了片刻,然后突然提到一个人,“你来了玉京,有没有……有没有见到蓁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