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地提前了半个时辰起床，等在镇口。
车夫驾着马车缓缓而来，沐姐姐从马车上下来，秦子清跟在她身后下来。
我把手中的东西给她，“沐姐姐，我没什么东西给你的，便在点心铺子买了些百味糕，你带着到路上吃。这些点心瞧着卖相不好，但是很好吃的。”
秦子清微微蹙眉，不知是因为瞧着点心粗糙，还是因为我提到了蓁蓁。他道：“这种点心又甜又腻，还加了许多干果，咯牙又难吃。我还没见过这样卖相和味道都不占的吃食，不知谁才会喜欢这种东西。”
我很讨厌他的语气，不知道是在说我送的东西很上不了台面，还是说喜欢吃百味糕的人上不了台面。
我哼了一声：“我在和沐姐姐说话，你插什么嘴？”
秦子清好似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过分，对我说了声抱歉，又对沐姐姐说：“我在车上等你。”
秦子清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后，我朝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拳头。
我看着沐姐姐瞧着百味糕发呆，说道：“沐姐姐，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一些，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另外去买一些。”
她拉住我，摇了摇头，“我很喜欢，不用再买了。”
我怕她只是顾及我的面子，“沐姐姐，这个真的很好吃的。我虽然尝不出凡间食物味道，可里面加了这么多东西，有瓜子、核桃、栗子……”我一一数出，道：“老板肯舍得加这些，也可以想像到它有多好吃了。”
沐姐姐道：“我很久没吃了，差点忘了它是什么味道。”
我们又说了会儿话，沐姐姐道：“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我与沐姐姐虽然相处没有多久，但她离开，我心中还是生出了不舍：“沐姐姐，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她上了马车前，和我说：“会的。”
我看着她的马车走远，返回那个点心铺子，又买了些百味糕。
蓁蓁很喜欢吃这个，我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只是瞧她吃百味糕时的模样，我便觉得世上没有什么食物比得上百味糕，所以才给沐姐姐买了这个。
回到灵枢堂，我去了蓁蓁的房中，她坐在床前发呆，将百味糕放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吗？”
蓁蓁没有接过百味糕，只是低头瞧着床上的的衣服，她低声道：“拂绒，我这样是不是很没意思？”
我不解，“为何这样说？”
蓁蓁道：“我其实没那么喜欢穆公子，想去齐国是因为秦子清要去齐国。我并非想和沐卿争什么，我也争不过她，我去也只是想要一个结果。”
“你想要什么结果呢？”我问她。
她摇了摇头，眼中满是迷茫，“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结果。如果他知道救他的人是我，那么他会选谁呢？
“如果他选了我，那么他是因为喜欢我而选我，还是因为感激我才选我？
“如果他选了沐卿，那么就说明他只是个爱慕美色的人，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这样一个人还值得我喜欢吗？”
我叹了口气，“其实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你都不会开心的，不是吗？”
蓁蓁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是啊，最后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不会是我想要的那个。可我还是想去问问，问问他，如果没有沐姑娘，他的眼里会不会看到我。哪怕一时一刻也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像大人哄孩子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过了片刻，穆远来了，在门外唤了两声蓁蓁的名字。
“我该走了。”蓁蓁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我忙跟在她的身后，道：“我送你。”
同一个地方。前一个时辰，我在这儿送走了沐姐姐，现在又要送走蓁蓁。
我看了她身旁的穆远一眼，将她拉到一边，询问道：“你真的要跟他走吗？”
蓁蓁从来没有露出这样的神情，她说：“从小到大，从没有一个人坚定地选过我，穆远他是第一个坚定选了我的人，我想试试。”
我想，我或许永远也忘不了此时此刻蓁蓁的样子。像是一个人很渴望得到某种东西却从未得到过，然后再也不奢求的时候，有人把这个东西双手捧到这个人的面前，告诉她：“你值得。”
我虽然还是对穆远抱着怀疑的态度，此刻也不得不感激他，至少他让蓁蓁尝试从秦子清那段过往中走出来。
我轻轻锤了她一下，佯装生气道：“好啊你，难道我不向着你吗？我不管，你的心里，我的位置必须比穆远高。”
蓁蓁被我的样子逗笑：“好，你在我心里最好，行不行？”
我也笑，对她说：“你记得，如果穆远对你不好，你种下那颗种子，我会来找你的。”
她点了带你头。
我看着穆远把蓁蓁扶上了马车，然后叫住了穆远：“穆公子，麻烦你跟我到这边来，我有话和你说。”
穆远有些诧异，或许是见我如此客气的缘故，他同蓁蓁说了一声，然后跟我走到一边。
“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之前或许对你多有误会，还希望你见谅。”
穆远一愣，道：“姑娘这样郑重其事，只是为了向我道歉吗？这样的小事，我早就忘了，姑娘也请不要放在心上。”
我问：“蓁蓁的事，你全都知道是吗？”
穆远坦诚地点头，“知道，她如何长大的，喜欢过秦子清这些事我都知道，她也从未瞒过我。”
蓁蓁一向坦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过我还是疑惑，既然他知道这些，难道他一点都不在乎吗？
穆远看出了我的想法，道：“我不在乎蓁蓁的过去，只希望她的未来有我就好。”
见他这样真诚，我不由怀疑我之前对他的看法，会不会只是我的偏见？世人看重相貌躲过内心，一个容貌一等的男子，居然对一个相貌仅算清秀的姑娘钟情到非她不娶的地步，任谁瞧了都会怀疑。可蓁蓁这样好，理当被一等相貌一等人品的男子喜欢。
“穆公子，见你这样，我便放心让蓁蓁和你走了。”
穆远向我道谢。
我笑了，“看在你是个好人的份上，我把哄蓁蓁的秘诀告诉你，如果你照做的话，她喜欢上你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还请姑娘指教。”
穆远的反应很平静，只是微微笑了下。我心中总觉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你知道珍珠蚌吗？她的心就像是珍珠蚌，外面是坚硬的壳，可里面却柔软异常。”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完这句后，我问他：“你明白吗？”
他向我作揖道：“多谢姑娘提醒，我明白了。”
他们的马车向镇外行驶，两个时辰，我就送走了两个好友，也不知何时才能与她们再见。
我撑着伞往灵枢堂走去。
我方才的话没说完，希望穆远能真的懂。
蓁蓁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她小时候受了很多的苦，让她很容易就对别人给的一点点温暖产生眷念。可是成长过程中没人在乎她这颗心，她的师父、秦子清这些人又让她关上了心门。
她其实特别好哄，你只要对她好，久而久之，她又会忘掉以前受过的伤，实心实意地喜欢你。
就像珍珠蚌，硬硬的壳子里是柔软的心。
几天前，镇上的人都知道蓁蓁要离开的消息，所以现在灵枢堂已经没什么人了。
我走到后院，瞧尖牙时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尖牙见到我先是开心，听到我这样问，眼中有些不安，“昨晚，你不是让我来这里找你吗？”
我愣了下，今早跑了两趟，差点忘了这回事，“抱歉，我忘了。”
“那，那我要离开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你进屋来吧。”
尖牙跟着我进了屋，他看上去很紧张，我问：“怎么了？你很怕我吗？”
他摇头又点头，我发现他在我面前总是不自然。
他问我：“你让我来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给他倒了茶，然后把我要做的事给他讲了。
我目前需要人的天魂，但这需要人自愿给，不能有半点勉强。人活在世上就有所求，无非就是钱、权、色，如果以满足他们的心愿为交换，他们肯定愿意献出自己的魂魄。可我总不能大张旗鼓跑到集市上，对每一个路过的人说：“喂，把你的魂魄给我。”这样做太傻了，还容易引起那些修道的注意。
而且，剥魂不顺利的话，容易造成魂飞魄散，连轮回也没有。即使顺利，剩下的两魂投胎，也只能成为傻子。如果我做这件事的话，我一定会据实相告，不然就太缺德了。可一旦据实相告，他们权衡利弊，自然不愿意因为普通的愿望而献出魂魄。
我这段时间很是苦恼，可我一想到万事自有定数，既然出现了我这个需要魂魄的人，自然也会出现愿意向我献出魂魄的人，我便又不愁了。
这世上人的愿望不一定都是钱权财，只要有这么一部分人愿望是简单的，那么取魂之事就还有机会去做。
尖牙不是有那些种子吗？他又会木系法术，他又有个藤蔓精朋友，那么这些都可以派上用场。
“所以，你是希望用这些东西散布把这些事散布出去？”
尖牙很聪明，都不用我复述第二遍，“对，那根藤蔓不是隐藤族的吗？它可以借助隐身之法，夜晚到凡人的家中，告诉他们仙藻山有一个神仙，可以实现他们的心愿，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尖牙道：“代价就是他们的魂魄，对吗？”
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道：“我知道人没了一部分魂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没了性命，要么变成傻子。我做的事很缺德，如果你……”
“会伤害到你吗？”
“什么？”我抬头看他，他方才那副样子，只是在思考这件事能不能伤害到我吗？
我想到司灵仙君，我记得，他似乎没有说这件事会伤害到我吧？那位接我出地府的神官也没说过。那么，应该不会伤害到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