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手相当,但架不住秦子清是修行者,打到兴起,忘了修行者不能伤凡人的规矩,往佩剑中注入了灵力。这一击下去,恐怕韩齐非伤即残。我虽然也不大喜欢韩齐,但蓁蓁死后提到了他的名字,想必是十分看重他的,我就是为了蓁蓁,也要保下他。
秦子清见我挡在韩齐的面前,怒道:“你帮他?你知不知道卿卿被他杀了?!”
韩齐:“什么卿卿?那个人是张蓁蓁!姓秦的,你自诩对卿卿一往情深,可她换了一个样子,你为何认不出来了?”
秦子清诧异:“你在说什么?”
我看着秦子清,“韩齐没有说错。”
我又看着韩齐,“秦子清也没说错。”
我让他们去找穆远,一切或许都能明白了。
秦子清会御剑飞行,先韩齐一步,往玉京而去。
韩齐走之前,我问他,蓁蓁的尸体在什么地方,他说他杀了她后,尸体交给了手下的人,所以他并不知晓。
赤狄地处戈壁,草木甚少,所以尖牙询问草木之能没有起到作用。
我又去了一趟赤狄,询问遍众人后,发现处理尸体的士兵,因为赤狄内乱已经死了。
司灵仙君说过,灵魂承载着记忆,如果人的魂魄换了另一具躯壳的话,便只能取另一具躯壳的发肤骨血。
我找不到蓁蓁作为沐姐姐时的躯体,不能让她入土为安。
几日后,秦子清回来了。
秦子清会御剑,去时快,来时也快,可是这样得了先机的人,最后还是错失了良缘。
他看上去很不好,没有初见时丰神俊朗的样子,憔悴忧郁,亦是俊美的,却像被风雪摧折压弯的竹。
他大概知道了一些真相。
这几个与蓁蓁有关的人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完完整整的真相,连我也未必全然知晓。
秦子清或许也听闻过仙藻山山主的传闻,他说他要和山主做个交易,用天魂交换所有事情的真相。
我拒绝了他:“你是修行者,若我让你知道了真相,最后你因为惧怕剥魂之痛,跑了怎么办?还有,就算我真的取了你的魂魄,只怕到时候你们秦家和你的师门会揪住我不放。”
秦子清轻笑一声,眼中却平静如水,“拂绒姑娘,若你不信我,我可以教你一个咒术,你可以束缚住我的魂魄。至于我的家人和师门,姑娘可以放心,我家并非我一子,我的师门也并非不讲理的人。”
那么快又得一个魂魄我应该开心才是,可为什么我开心不起来呢?我问他:“你知道多少了?”
秦子清拔下发髻上的绿竹簪,放在手上细细摩挲,“我去了玉京,找到了穆远,也见到了他的新婚妻子。他的妻子长着和蓁蓁一样的脸,却十分张扬高傲,没有一点蓁蓁的恬静柔和,我一眼便知,她不是蓁蓁。穆远没有隐瞒,他说他把蓁蓁和公主的魂魄换了,送往赤狄和亲的才是蓁蓁。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卿卿去哪儿了?难道真的死在了夷城的悬崖之下了吗?”
我问他:“你到现在为止还是以为蓁蓁将沐姐姐推下了悬崖吗?”
秦子清摇头,“我相信她不会这样做,但是卿卿确实是在掉下悬崖后不见了。后来我在虞宫见到黎若华,那时那具身体内已经换成了蓁蓁的魂魄,我便以为那就是卿卿。”
我听到这儿,想问他难道还没有认出来吗?可到了嘴边却换成了:“那你……到底喜欢的是谁呢?”
秦子清抬头看我,眼中有几分迷茫。我替他回答:“你喜欢蓁蓁,但是心底里觉得她这样的相貌与你不相配,于是遇到一个和蓁蓁性格相同,容貌却高出几筹的沐卿,心中便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沐卿。”
眼前的男子在听完我说的话后,面色霎时变得惨白,嘴唇翕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半晌,他自嘲道:“或许我就是这样一个肤浅的人吧。”
我说:“你想何时知晓。”
秦子清:“越快越好。”
我道:“我有一个宝物,若以人的发肤骨血烧成灰,调成墨汁,在镜子上写了此人的名字,便能知晓此人的过往。可我没有蓁蓁附身于公主躯壳时的头发,所以我无法知晓她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秦子清问:“只要见过她的,和她相处过的,是不是都能在这些东西中看到卿卿的过往?”
我点头。
秦子清缄默,然后离开了。
他离开前教了我缚魂术,说是等他回来时就能用上。
我不知道秦子清去了何处,他离开的第十天,韩齐来了。
他到解忧斋的时候,马匹已经累到在地,直吐白沫,我让尖牙签了马匹到后院休息。
韩齐现在的模样比秦子清还要狼狈。秦子清会御剑,不过三五日便能从玉京回来,但韩齐就是骑千里马,最快也要十几日。
韩齐一进来就把刀横在我的脖子上,眼中都是红血丝,似乎几日没睡了:“你骗我!我把我骗到玉京,害我差点被穆远所害。你这样做,就是为了给张蓁蓁报仇,对吗?”
我差点忘了,虞国和赤狄本就不和,在赤狄杀掉和亲求和的公主后,两国之间更是水火不容。穆远身为虞国将军,自然对赤狄人深恶痛觉,更何况韩齐还是赤狄的新王。
我冷笑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因为你大张旗鼓地去玉京,引起了穆远的注意吗?”
“我没有……”韩齐突然止住了话,看他躲闪的眼神,我大概猜到了,“是你去找他的妻子的时候,被那个女子告密了吧。”
韩齐有些恼羞成怒,还是为那个女子辩驳:“因为她不记得我了,所以才会这样。”
我嗤笑:“所以呢?你赶回来就是为了杀我?”
韩齐道:“我是想让你帮我,让卿卿恢复记忆。”
尖牙在后院喂完了马,一进屋,看见韩齐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身手如闪电般来到韩齐的身后,右手呈爪状,掐在他的脖子上,指甲瞬间尖利起来,彷佛轻轻一划便会划破韩齐连接心脏的血管。
“放了她!”
“尖牙,我没事。”
我说的是实话,不是为了让他安心。自从我修习法术以来,除了身手不算好外,寻常人是伤不到我的,我也同他说过好几回,可是他一瞧见我被人威胁,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真的。”为了让他相信,我往旁边一闪,“你看,我不是很轻松便躲过了吗?”看着韩齐惊讶的样子,我微微一笑,我把手往刀锋上一划,给尖牙看,“你瞧,我这具身体又不是人的躯壳,他伤不到分毫的。”
尖牙忙过来,捧着我的手看了又看,见没有什么伤痕,还是担心道:“你以后别这样做了,万一别人的刀是用法器练成的怎么办?万一他们在兵器上涂抹了妖邪之物怎么办?你会受伤的。”
韩齐被我们忽视很不满,“喂,这儿还有个活人呢,你们要打情骂俏到一边去。”
这话让我很不好意思,我抽出了被尖牙握着的手,对尖牙说:“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去街上买些菜,回来我做饭给你吃。”
“好。”尖牙正要往外走,却看到韩齐又停下了脚步,威胁道:“你要是再敢对她动刀,我保证你的身上会插满了刀。”
然后又看着我,恋恋不舍,“我很快回来。”
我笑着送他出去,韩齐在身后道:“别看了,人已经走远了,现在可以说我的事了吧?”
我转身,脸上已经没了笑意,“韩齐,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所求的事,我做不到。”或许,不是做不到,而是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沐卿,我要如何让她有沐卿的记忆?
韩蛮道:“做不到?中原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报酬足够多,没什么做不到的。我已经打听过了,仙藻山主需要人的魂魄,你说吧,要多少?这天下该死的人那么多,我通通都给你抓来。”
他这副样子,眼中满是急切,想要赶快与自己的心上人见面,可我该怎么告诉他,那个人已经死了,被他杀死的。
我说:“没有那么简单,取魂须得本人自愿,若非自愿,我……师父拿来也没用。”
韩齐很苦恼,“难道就让卿卿跟在穆远身边吗?他这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欺骗张蓁蓁的感情,我虽不喜张蓁蓁,但也瞧不上穆远这样的做派。”
我沉默,片刻后道:“你是希望和这位公主在一起,还是希望这位公主开心?”
他愣了一下啊,然后紧紧抿着唇,缓缓道:“她开心就好,是否与我在一起并不重要。”
他不执着,我也不必为了守着对蓁蓁的承诺而费心骗他了,“既然如此,那你也该看清了,公主既然选择嫁给了穆远,那么就代表她喜欢的是穆远。你是赤狄的王,出来那么久,也该回去了。”
韩齐转身看着玉京的方向,许久,我听见他讷讷道:“可是……她说过,要……嫁我的,怎么会忘了呢?”
这一段五个人的感情,对我来说实在过于复杂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但我想着,他现在已经是一国之王了,赤狄出美人,想必他以后不会缺少美人相伴的。
“你是一国之主,今后三宫六院,永远都有源源不断的、年轻的美人,说不定你们分开还是好的,这样你的记忆中记得的永远是蓁……沐姐姐最好的样子。”
我一时有些佩服自己的聪明,能说出这样一段大道理。
不过仔细想想,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蓁蓁不善与人争抢,命运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如果真的嫁给了韩齐,说不定以后也会落得相看两厌的下场。
我见过的那些有钱人,大多都是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娶一个和自己孙女一样大的姑娘。我在玉京时也听过,虞王有几十个妃子,年纪最小的才十几岁。可见,我说的并没错。
韩齐离开了,他离开之前喃喃自语,我只是隐隐听到那些话随风传来:
“可是,我想要的只有卿卿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