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秦子清用这样的语气,这样亲昵地说出“蓁蓁”二字。曾几何时,我只听他这样唤过沐姐姐。
我心情忽然有些不好,蓁蓁曾经很喜欢他,却一心只有沐姐姐,现在来找沐姐姐,却又问我蓁蓁。这样的男子,实在算不上良配,空有一副好皮囊,却谁也配不上。
“秦公子,人还是一心一意的好,朝秦暮楚,只会害人又害己。”
秦子清似乎被我戳穿了内心的想法,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没有!”他为自己辩驳,“我只是听说她来了玉京,想要问问她的近况,毕竟相识一场……”
他这番话,我不知道他是想说服我,还是想说服自己。
秦子清离开了,我被他吵得一时也睡不着了,把小犬从怀中放出来,看他萎靡不振的样子,一定被秦子清吓坏了。
“别怕,坏人已经走了。”
小犬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把脸埋进了被子中,只是……它的尾巴怎么晃得这样厉害?
我看着小犬的尾巴晃了半天,没有停歇的样子,笑着一把揪住它的尾巴,它的身体僵住,一动不动,任由我抱在怀中。
这只小犬身体似乎不太正常,起初,我一碰它,它就僵直身体,一动不动。现在好些了,只要不碰到它的尾巴和腹部,基本上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我凑近它,说道:“我现在睡不着了,想要去找蓁蓁,你要一起去吗?”
小犬咬住我的袖子,含糊嗷嗷了两声。
晚上没什么人,我抱着小犬,飘到了蓁蓁所在的别院。
现在是卯时,冬日天亮得晚,蓁蓁习惯了早起,平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起床了。
我怕趴在落满雪的屋顶,叹道:“要是尖牙在就好了,他就能告诉我蓁蓁在那间屋子了。”
怀中的小犬动了动,我把它放出来,问道:“怎么了?”
它嗷嗷几声,袖中的小藤道:“这狗说,张蓁蓁就在最豪华的那间屋子。”小藤的声音拉得很长,似乎有些无奈。
我瞧着小犬,惊喜道:“没想到你和尖牙一样,也有通晓草木之能。”
小犬又嗷嗷两声回应了我。
我去到蓁蓁的房间,门口站了个婢女,低头端着盆水,静静站着,等待屋中人起床净脸。
自从修习了法术之后,我的视力变得很好,我看见婢女的双手有些红,那红只在银盆的边缘,很显然是被烫红的。
婢女咬着下唇,似乎在忍耐着。
我有些不忍心,施法缓解了婢女手上的疼痛,转而问小犬,“这是怎么回事?”
小犬嗷嗷两声,小藤解释道:“张蓁蓁起床时间不固定,有时早有时晚,为了方便她,便让婢女端着烫水等着。”
我心中震惊,它说的那个人和我认识的那个,是同一人吗?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令人震惊。
难道蓁蓁真的变了?
为了不惹出事端,我在屋顶等到蓁蓁醒了之后,飘到大门前,敲门。
很快来了人开门,见我穿着不俗,恭敬问道:“姑娘有事?”
由于住在宫中,公主让婢女为我准备了几身换洗衣物,正好让我来充充面子。
“我来找张姑娘。”
此人又打量我两眼,不确认道:“是哪位张姑娘?”
“张蓁蓁。”
“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拂绒。风拂绒花,她知道的。”
他进去通传,很快又走了出来,看了我两眼,脸上有些为难。我笑了笑,“无妨,你直说便是。”他斟酌一番道:“什么拂绒拂尘的,我不认识,叫她……叫她……走。”
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最后一个字应该是“滚”吧。这个人瞧我穿着不凡,不敢得罪,便把字换了换。
我无意为难他,向他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里面那个人不是蓁蓁。
怀中小犬嗷嗷两声,我知晓它在安慰我,抚着它的头道:“没事。”
我正要离开,却听到了蓁蓁的声音。
修习法术这几个月以来我不仅身手变好了,五感也便强了,此时站在院门前,却将院中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这个声音是蓁蓁的,但是这个颐指气使的语气却不是蓁蓁。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还是刚才那人,他见我还没有走,忙上前来,依旧恭敬,“张姑娘让我请您进去。”
我刚刚听见了,她说:“日日待在这个院子好生无趣,方才那个人呢?走了吗?没走的话让她进来。”
我随着仆从进门,瞧见了蓁蓁如今的样子。
她身上穿的,是现在玉京最时兴的款式,布料也是上等的,看着很是华美。许是这几个月保养得宜,她的皮肤白了许多,眼中是目中无人的自傲,已经没了如同春日般的柔和目光。或许,她的皮相比昔日美了几分,但在那颗心,或许已经比不上昔日的十中之一了。
“你就是拂绒?张……我昔日的朋友?”她围着我转了一圈,最后盯着我的脸,缓缓吐出两字:“真丑!”
我不语,她柳眉微挑,瞧着我的那双眼睛满是鄙夷。
“我知道为什么她……我要和你做朋友了。”她继续打量着我,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我的身上找到什么令她满意的东西,“你这么丑,我和你比起来,就如同天仙,这就是你成为我朋友的意义。”
她笑嘻嘻地,拍了拍我的脸,转头问周围的人,“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那些人显然都被她折磨怕了,听到她的问话,不自觉地颤抖着,纷纷附和道:“姑娘说得对,她长得真丑。”麻木,没有半分活力。
她满意地转头看着我的脸,手上的动作却在听到什么声音时停下,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又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给我。”她指着我怀中的小犬。
小犬在她出言侮辱我的时候,就已经沉不住气了,我一直安抚着,却依旧被她发现。
我伸手捏住她的手,冷冷道:“你是谁?!”
她愣了下,然后手腕吃痛,对着身边的人道:“你们都瞎了?还不赶紧过来帮我!”
我不想伤了无辜的人,一把将她推到在地,蹲在她的面前,问:“你不是蓁蓁,你到底是谁?”
她很显然没受过这样的对待,怒骂着我:“你这个矮子,丑八怪,赶紧放开我!”
这件事从她的口中是问不出什么了,我给了她两巴掌,“这是利息,等我查清楚蓁蓁在什么地方,再来找你算账。”
我不顾她哭泣的声音,转身离开了这儿。
这个人的言行举止很显然不是蓁蓁,可是穆远依旧把她放在这里,难道说这件事与穆远有关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联系秦子清,也不能直接闯进穆府,白日飘来飘去又会吓着行人,只能等到晚上了。
夜晚降临的时候,我去了穆府,见到了正在画画的穆远,我直接问道:“蓁蓁呢?”
穆远没有看我,接着画他的画,我一把躲过他的笔,扔在他的脸上,“我问你,蓁蓁呢?”
他的脸被红色的颜料沾染,像是被划了一道伤口。他抬头看我,“蓁蓁在别院。”
我气道:“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吗?那个是蓁蓁吗?”
穆远沉默,静静抚摸着画像,我这才注意到画中人,却不是蓁蓁,而是沐姐姐,说得准确一些,是穿着宫装的沐姐姐。
见此情形,我再也忍不住,拿起镇纸砸在他的头上,“姓穆的,你这个乌龟儿子王八蛋,心上有一个,身边带一个,和秦子清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穆远听到秦子清的名字,瞬间暴怒:“胡说!你怎么敢拿我和秦子清相比?他这个人只爱美色,但我不一样,从始至终,我喜欢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公主!”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最后一句话简直是用吼出来的。
我愣了楞,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所以,蓁蓁是因为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才走的吗?那别院那个呢?她又是谁?”
穆远似乎很是疲惫,他揉了揉眉心,哑声道:“拂绒姑娘,请你出去。”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我怀中抱着小犬,坐在虞宫最高的屋顶上,看着满宫铺满雪的屋顶,一时间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趣。
秦子清喜欢沐姐姐又记挂着蓁蓁。
穆远从始至终喜欢的是公主,那么他把蓁蓁当成什么了呢?
我突然很想尖牙,他从见我第一面开始,就一直坚定地站在我的身边,虽然他并不喜欢我,但总比秦、穆两人强得多。
手指传来温热的濡湿,我低头望去,是小犬,它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我。我记得我从前也养过这样一只小犬,只是后来弄丢了。
我把小犬举到面前,注视着它湿漉漉的眼睛,“我好像还没给你取名字呢。”
小犬一听,尾巴摇了起来。
我笑了,“你也想要个自己的名字?”
尾巴摇得更厉害了。
“那,叫你什么名字好呢?”
我正想着,小犬挣开了从我手中跳了下去,落到了雪上。
“……落白?”
小犬停下了跳动,又钻到我的怀里,晃动着尾巴,一副开心的模样。
我心中有几分落寞,以前我养的那只小犬也叫落白。那也是一个大雪天,那只小犬落到了白雪中,所以我给它取名叫落白。
我又重新笑了起来,“好,从今天起,你就叫落白了。”
我又想到了尖牙,他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化形的时候不太成功,嘴角那颗犬牙一直保持了原本的样子。所以这只是一个外号,并不算一个名字。
我看着远方的雪白,喃喃自语道:“如果尖牙在就好了,我也给他取一个名字。”
怀中小犬又摇起了尾巴,我失笑道:“你听到他的名字就这么开心?你说,如果给他取名字的话,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名字呢?”
小犬嗷嗷几声,很兴奋,小藤这时出来解释道:“它说,你取什么名字他都会喜欢的。就算你叫直接叫他狗,他也爱得不得了。”
“不行,他的名字,我得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