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做了三百年的鬼，到底只在人世活了十七年，所以并不知晓男女之情，也不明白沐姐姐和蓁蓁为什么对秦子清这样执着。
不知是赌气还是真的喜欢上穆远了，蓁蓁答应了穆远的求婚，并于月底同穆远一同回齐国。
蓁蓁去齐国之前，曾问我要不要同行，可我想到身上还有任务便拒绝了，她也不勉强，把自己的院子给了我。
我接过院子的钥匙，对她说：“这个院子我只是暂住，以后你回来的话，我要还你的。”
我对穆远这个人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只是怕蓁蓁多想，所以我这话是想告诉她，如果有一天他做了负心人，蓁蓁不至于没有地方可去。
我这段时间和蓁蓁学了些皮毛，暂时只懂得一些包扎之术，把脉问诊写药方这些我还不会，所以蓁蓁在离开前，处理了院子中的药材，把卖药材的钱给了我。
蓁蓁说：“你不是常人，我不必担心你的衣食住行。可是你混迹在人群中，身上带些钱总归是好的。”
她要离开还为我想得这样周到，我心中很感动，从随身布袋中拿出尖牙给我的种子，拿出一颗给她，“如果你在齐国不开心了，就把这颗种子种下，我便会来接你回家。”
蓁蓁浅浅地笑了，接过种子，“好的，我记住了。”
夜晚，我在屋顶修行，听见远处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我循着声音飘到那个地方，捉住了还未来得及躲藏的藤蔓精，“想看便看，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藤蔓精挣扎道：“谁偷偷摸摸想看你了？尖牙！尖牙！你这家伙真没义气，自己先跑了，留我一根腾在这儿。呜呜呜，我这样一根青春年少的藤，还没娶媳妇就要命丧于此了……”
我看着它假哭的样子，笑道：“我几时说要杀你了？”
藤蔓精道：“那你还不赶紧放开我的花苞，捏坏了，以后生不了孩子，你负责吗？”
我瞧了瞧手中的花苞，似乎、好像、仿佛结果是需要花蕊授粉来着，那我现在拿着的岂不是……
我连忙扔下花苞，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你们这些植物精怪都顶着……到处乱跑吗？”
藤蔓大惊小怪地看着我，“你们这些人真奇怪，我们要飞虫授粉，不把花露出来怎么授粉，不授粉又怎么结果？”
我问它，“你是男藤还是女藤？”
藤蔓精：“我还没成年呢，还不到选择性别的时候。”
我看了看周围，对它说：“你去把尖牙叫来吧，就说我有事找他。”
藤蔓精看了我一眼，往后爬去，嘟嘟囔囔道：“真是奇怪，一个想见人家，又怕被人家见到；一个连他是个什么精都不知道，却不怕见他。”
过了一会，尖牙从暗处走了出来，低头道：“你……你找我？”
我见他这样，走了过去。他的个子很高，就算低着头，我还是要仰头瞧他，“你很怕我？”
尖牙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不怕。”
我道：“你之前说我有事可以找你，现在还作数吗？”
“当然！”尖牙抬头看我，认真道：“只要你说的，我都会为你做到。”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样好，简直是唯命是从的地步，但见他满眼真诚，我又身无长物，并没有什么可以利用和欺骗的，便相信了他。
“我是个鬼，你应该知道吧？”
尖牙点头。
我接着道：“我到人间来是有任务的，但这任务不好做，你愿意帮我吗？”
尖牙又点头。
“你就不问是什么任务？”
尖牙摇头，“不问。”
我讶然道：“哪怕我要干的是坏事，你也肯帮我？”
尖牙眼中闪过几分犹豫，又坚定地看着我，“帮！”
“你……”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你不能这样事事都听我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做了坏事的话，你不仅不能帮我，还要阻止我，明白吗？”
尖牙听话地点头。
我心中忽然起了捉弄之意，“万一到时候我又需要你帮我呢？那你帮还是不帮？”
尖牙一愣，蹙眉想了片刻，才看向我，坚定道：“我听你的话，你做坏事的时候，我会阻止你。可如果伤害到你，不管对方是对是错，我只会帮你。”
我怔怔瞧着他，他的意思是，我的安危便是他的底线吗？
“你是不是——”
“拂绒。”
我正要问他些什么，忽听沐姐姐唤我名字，忙应了一声，“沐姐姐，我在这儿。”又对尖牙说：“你明日来我院中找我，我有事同你说。”
“好，我会去的。”
我转身飘向沐姐姐的地方，她提着灯笼，静静站在河边。
天上一轮弯月，河上薄雾缭绕，沐姐姐身着一身碧纱裙，提着灯笼站在那里，虽瞧不见真容，可亦美得令人心动。
“沐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沐姐姐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可眼里总是笼罩着散不去的愁思，似乎这个世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她开心的。
我很不明白。
沐姐姐生得好，家世想必也很好，不然养不成那双娇嫩的手，虽然现在有些粗糙了。她的身边还有秦子清这样一个相貌不凡的男子，我实在想不到她眼中的愁思来自何处。
沐姐姐道：“我要走了，今晚来和你告别。”
“你要离开这儿了？”我很惊讶，“你要去哪里？以后还会回来吗？”
沐姐姐道：“我要去齐国，以后不再回来了。”
又是齐国。
我记得之前她和蓁蓁的争执，便问：“你是因为蓁蓁去才去，还是蓁蓁因为你去才去？”
“她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子清去，她才想去的。”
果然，我就说蓁蓁之前对穆远还那样客气，怎么专眼就同意嫁给他，还愿意一起去往齐国。
沐姐姐看向河水，悠悠道：“她很不知羞，对不对？明明子清已经这样拒绝她了，她还恬不知耻，想要去寻个结果。”她笑了笑，“这世上怎么有这样不要脸的人？真是把女子的脸都丢尽了。”
我皱了皱眉，道：“沐姐姐，蓁蓁是我的朋友，她或许在男子眼中比不上你，可她在我心中至纯至美。我虽然不知道你和蓁蓁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她！”
我的语气很不好，可她望着我，眼中没有半分恼怒。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这世人都像你这样就好了。可这世上只有你会这么想。”
她从怀中拿出一沓银票，“你不是有任务吗？这些钱你拿着，总会有用的。”
这些银票的面值很大，我摆了摆手，“我是鬼，吃穿都用不着钱，沐姐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她笑了笑，“这些钱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了，你在人间行走总会用得上，还可以多买点好吃的祭奠自己。”
这话若是活人听见了，定会以为她在诅咒自己，可我是死人。
沐姐姐见我没动，她把银票放在我的手中，道：“你只管安心地用。若你实在觉得不安，那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就好。”
我想说就算不给我银票，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都会为她做。可我转念想到了蓁蓁，又怕她让我做的事和蓁蓁有关。
她见我踌躇样子，伸手将我的发拨打耳后，轻声道：“我不会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不会伤害到张蓁蓁。这样的话，你能答应吗？”
我一听，忙点头，可我又疑惑道：“可你会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助呢？我一个鬼，在人一无所有，并不能帮到你什么呀。”
沐姐姐笑了笑，“并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就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了。”
既然是我力所能及的，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当然同意了，便点头答应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明日。”
“岂不是与蓁蓁同路？那你们……”
“放心，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不过，”她话音一转，道：“若是我和她同时发生了危险，你救谁？”
“当然是两个都救！”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
她又问：“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认为我做了坏事，我说不是我，你会相信我吗？”
“我信！”我回答，又接着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把真相调查清楚，还你清白。”
她再问：“如果是张蓁蓁呢？。”
“我亦是同样的答案！”
沐姐姐笑了，有几分得偿所愿的意味，“拂绒，我明日卯时动身，和蓁蓁的时辰岔开的，你可以来送我吗？”
蓁蓁是辰时，可是沐姐姐怎么知道她们的时间是岔开的？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分开送她们。
有时候友情和爱情一样，总渴望自己在对方那里是唯一，若是发现对方待别人和自己一样，心中难免会失落。
在我心中，沐姐姐和蓁蓁其实都是一样的。但人总忌讳别人把自己与旁人相比，所以还是不说的为好。
我点头道：“我一定去。不过，这么早就赶路，是有什么急事吗？”
沐姐姐道：“齐、虞两国交界处有座小城，里面的城主是我的朋友，我想顺道去瞧一瞧。好了，现在时间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我看了看周围，道：“我送你回去吧，你住的地方离这儿有些远了，我怕你出什么事。”
她摇头，“你忘了，我是个医者，身上带了药的，寻常的人伤不了我。”
“那好，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对了，”我从小布包里拿出一颗种子，“这个给你，你若是……”
“种下它，我若有什么事，你会有所感应，然后来找我？”
我愣了楞，她像是对这个东西很熟悉的样子，我想到秦子清，心中顿时有了几分了然。
她道：“你不必再给我了，我用不上的。”
是因为有秦子清的缘故吗？我没有勉强，把种子放回了布包。
我和她分开，回到了院子，睡下。
人是靠消耗精神生活，若是休息不好，平日也没精神干活；鬼也一样，不过鬼是靠能量活动，消耗完毕就会强制陷入沉眠。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我保持着和正常人的作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