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诚实道:“对不起,你和沐姐姐都待我很好,我不知道该帮谁。可是这穆远真不是好人,我总觉得他憋着什么坏,蓁蓁你不要被他骗了。”
“是因为他容貌不俗,所以不可能喜欢我这样的人是吗?所以你见他瞧了两眼沐卿就觉得他也该喜欢上沐卿对吗?”蓁蓁自嘲,“旁人说了我还不信,果然比起我你还更向着沐卿,也对,毕竟你是她表妹。”
“不是这样的,”我欲解释,蓁蓁却打断我的话,像在压抑些什么,“你不知道沐卿都做了些什么,明明是我……她却冒领……如果没有她,我和秦子清不会是现在这样。”
在蓁蓁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只能简单拼凑出他们三人的关系。
秦子清在某次捉妖途中受了重伤,蓁蓁救了他,沐卿却在蓁蓁下山找人相助之际先一步将秦子清送回秦家,导致秦子清认错了人,说出要娶救命恩人这样的话。简单来说,就是她爱他,他又爱她的故事。
这个故事有些俗套,可是我冥冥之中觉得沐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便如此对蓁蓁说了,蓁蓁冷笑,“你自然是向着她的,那你便去找她去,还赖在我这里做什么?”一边说一边将我往屋外推去。
“蓁蓁,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怎样?我自是没有沐卿样样都好,你们都喜欢她我也没话可说,可是别人帮我说两句你们也不允许,把我当什么了?相貌不出众就只能由得别人欺负,你是这样,秦子清也是这样。”
话到这个份上,我自然也知道别人是谁,看向穆远,只见他冲我挑眉一笑。
果然是他作怪。
蓁蓁将我推到屋外,我没什么行李,她只拿了一把伞丢给我,转身回了厨房。
我盯着穆远,“穆公子真是挑拨离间的一把好手。”
穆远咳了两声,表情无辜,“姑娘这是什么话,七夕那日我见蓁蓁被他们欺侮,又见沐姑娘似乎做了什么对不起蓁蓁的事,忍不住寻她为蓁蓁讨回公道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姑娘却认为我移情他人。穆某身在京中也见过不少貌美的女子,断不是那种只看皮囊的肤浅之人。”
我啐了他一口,欲转身离开,却见穆远不复之前苍白虚弱之色,倚靠着门,“拂绒姑娘慢走,在下淋了雨着了凉,就不送姑娘出门了。”
撑着伞一时不知往何处去,站在山下遥遥望去,正能看见荒山上的枯树,见身旁无人,向荒山上飘去。
靠在树枝上小憩,到山下许久,却未有一点进展,虽然司灵仙君他们并未催促,也未定下期限,但是早点完成还是要好些。倒不是我有多想成仙,只是神官说过人以何状死,死后便是何样,故而平时我常感饥饿寒冷。第一次见司灵仙君之时在他袖中呆了半晌,后又吃了神官给的仙丹,才缓和了许多,不然活人碰到我怕是要冻成冰块。
“多日未见,你在凡间可还好。”
我闻声看向树下,只见司灵仙君站在树下仰头看我,一袭白衣仙气飘飘。
我翻身下树,看着仙君长袖锦袍忍不住问道:“仙君总穿浅色衣裳,不怕弄脏吗?”这料子一定很难洗,若是穿一会就丢掉也太浪费了。
司灵仙君怔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倒是和我一位故人很像,她也这么对我说过。”
“是我的前世楚楚吗?”
司灵仙君轻轻摇头,像陷入久远的记忆,“她叫轻羽,是一位极好的姑娘,我遇见她的时候也是在这棵树下,那时花开得正好,微风拂落白色合欢,她就在底下用衣袖接了许多……”
司灵仙君絮絮说了许多,像是放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找到倾诉的人一样。
我怔怔听着,心中有些羡慕,不知我死后,是否也有人惦记着我。
“仙君说是故人,难道如今你们许久不见了吗?”
司灵仙君略有些伤怀,“她千年前下界历劫,我寻她未果,想是她不愿见我,故而躲着。”
见司灵仙君这模样,想必又是一段情缘往事。
他有些抱歉一笑,“不知为何,见了你就忍不住想和你多说些话,你听了许久,想必是有些烦了。”
我连连摆手,“不会,仙君愿意同我说话是我的福气。”
这倒不是恭维的话,在他们这些神仙身边待得越久,我越觉得浑身舒畅。
我好奇后面之事,问道:“那仙君还找她吗?”
“算算日子,这应该是她最后一世,到时候,她肯定会回到此处,我便在此处等她。”
真是深情,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仙子能被人惦记千年。
司灵仙君又问起收魂一事,提起此事我便叹了一口气,“我下山这段时日住在一个大夫家中,见了许多人,他们求生的欲望强烈,怕是不愿意主动献出魂魄。”
司令仙君说道:“凡人有七情六欲,凡有欲者皆生贪念,有了贪念便不得满足,你可从此处下手。还有,近日听族中精灵传言,虞国国都宫殿中似有宝物,听描述像是此山之物,你可去寻来助你。因我要处理族中俗事,不能同你前去,只能辛苦你一趟了。”
我朝他感激一拜,“本就是我自己的事哪敢说辛苦,仙君已帮了我许多,岂能再劳烦仙君?我会早日赶往虞国国都。”
司灵仙君抬头看着枯树,眼中晦暗不明,“你要尽快完成任务,等她回来我才无后顾之忧。”
我不解,司灵仙君笑道:“我的意思是,若是她一回来便能看到这棵树开花,那她一定会很开心的。但你也不必太着急,慢慢来即可,若是碰上麻烦,我会助你。”
仙君走后,我准备往山下飘去,飘在半空中时我回头看了看树。满树的枯叶早已看了三百年早无新奇之感,此时远远看着,一片枯黄,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倒另有一种意境。
我飘到山下,离镇中还有一段距离时改为行走。
此时已天近黄昏,我不知不觉走到鹊桥处,几日前的鹊桥花灯只剩下两根柱子,柱子顶端还有火焰燃烧时留下的痕迹。我愣愣看着,想起那天晚上蓁蓁他们就站在桥下,两两对立,此时鹊桥已毁,那彼此相爱的人还能在一起吗?
肩膀被拍了一下,我看去,正看到沐姐姐背着药兜看着我笑,“她把你赶出来了?”
我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她看着鹊桥,“你那天不是听到了吗?我很了解她。”
我盯着沐姐姐姣好的侧脸,看着她柔和的目光,怎么也不能将她与蓁蓁口中那个冒领救命之恩、仗着貌美戏弄别人的女子联系在一起。可偏偏那天我却是亲耳听到她说的每句话。
沐姐姐歪头看我,见我一脸凝重,轻笑一声,“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我想着措辞,千万不能像在蓁蓁面前那样,别到时候话没问到,反而又得罪了人。
“蓁蓁告诉了我一些事。”
我并未详细说,但直觉告诉我,沐姐姐一定能明白。
“然后呢?你站在哪一边。”
“我不知道,可我觉得不是你的错,蓁蓁也没错,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错了,肯定是秦子清的错。”我想了想,又坚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的错,怪他男色误人。”
“噗嗤”一声,沐姐姐扶着我的肩膀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直起身,点着我的额头,说道:“你呀你,总是这般有趣。”
沐姐姐带我回了秦子清的院子,她说这个地方是她和秦子清一同租的,让我安心住下。
晚饭时分,沐姐姐在厨房做饭,我去帮她的忙。沐姐姐切菜的动作很熟练,看得我眼花缭乱,我有注意到她的手似乎比刚见到她时粗糙了许多。
见我发呆,她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还在想张蓁蓁?”
我摇头,“不是,只是在想沐姐姐是有钱人家小姐吧。”
“为什么这么说?”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的手光滑细嫩,不像做过粗活的,现在却粗糙了许多,想来是最近常上山采药之故。”
沐姐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她将手放在眼前,对着窗外的余光看着,“这双手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惜,现在被我用来做这些粗活,倒是浪费了多年的细心保养。”
沐姐姐的语气很奇怪,这双手是她的,可是我总感觉,她是用旁观的态度去看待她这具身体。
这段时间,我上山采药,总免不了会遇上她,而她最常做的就是在河边临水自照。女子总是格外在乎自己的容颜,美丽的女人更甚,这并不奇怪。可是,她看着倒影时,偶尔会露出羡慕的眼神。
沐姐姐此时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让蓁蓁放弃秦子清吗?”
我摇头。
“因为他是在清醒之后看清我的脸后才说出‘我要娶我的救命恩人为妻’这句话的。”
“那你既然知晓他不过如凡夫俗子一般的慕色之人,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你既然能劝蓁蓁放弃,为什么自己不放弃?”
沐姐姐自嘲一笑:“我是在劝我自己,可我清楚自己已经回不了头了,所以不希望她再走上这条路。但是,我很清楚,她亦不愿回头,十六岁的张蓁蓁第一次看到秦子清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日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