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睡吗?”
在打开门之前,宫杨就看到了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她心下了然,却仍然多此一问。
宫瑶好像从她走以后就没有换过动作,此刻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当时的冷淡,看起来是气消了……也可能是做了检讨?
“失眠了?”宫杨信步走向床,单腿跪在床上,将宫瑶的刘海拨开,“亏我还为了不打扰你,特地跑到隔壁去工作。”
宫瑶晃动了一下脑袋,“你不是说……”
不是说留到今天来解决吗?
听到她的话,宫杨哑然失笑,“所以你等到现在?”
这有什么好等的,总不能是回过神来又觉得挺刺激,上瘾了吧?
宫瑶歪着头看她,将耳边零落的发丝撩到耳后,脸上耳尖都是苍白,声音却很轻软,“早点弄完不好吗?”
“你这么说,我会觉得你在期待的。”
宫杨本来也不是很着急,她本来也没打算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但是逗逗——尤其是慢慢开始有了更多情感表现的鬼王实在有趣,她按耐下性子,好整以暇的等待她的回答。
宫瑶:“我并不……”
这种事当然是早解决为好,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利滚利滚成一个大雪球。
她停住话头,眼神暗了暗,便伸手摩挲着宫杨的脸颊,喃喃细语着什么,将嘴唇贴了上去。
宫瑶不能说很会接吻,好在态度认真。换气的间隙,宫杨看到她闭着眼睛,居然有点献祭的意味。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手顺着肩膀又往下,摸上膝盖的时候她摸到了宫杨的手指。
对方扣着她的手指,云淡风轻道,“别了,你的技术真不怎么样,让你来简直是在折磨我。”
说完,她便就着这个姿势将宫瑶压倒在床上,但却并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动作,只转到床的另一边,“别找事了,睡吧。”
“如果我技术好点就可以吗?”宫瑶慢慢地问。
“纠结这个干嘛,不会有下次。”宫杨闭着眼睛道,“快睡。”
她躺了一会儿,仍然没有感觉对方陷入睡眠,忍不住啧了一声,“你今晚到底怎么了?”
“我感受到的情感越来越多了。”
过了一会儿,宫瑶的声音才响起来,“每次看到一些事情,我都会不自觉的做些什么……有些事情原本应该让它自行发生的。”
鬼王的使命并不是这样的,她并没有做到平衡善与恶的平衡,也没有很好的调理人与鬼之间的联系。
那个叫文华的人——看起来就很好用,他的态度完全是会站在鬼这一边的。但是宫瑶绝对不想和他一起工作,也不想把他收入麾下的。
“是啊,毕竟你太向着人类了,帮助他们是你的第一选择,不到万不得已你不会去伤害人类,但对于鬼确实深恶痛绝……这一点确实很不合格。”
“……嗯。”
“但——这只是对你来说。谁都不会在你面前嚼舌根。”站在这个位置上,任性一些根本没什么所谓,实力会让所有人闭嘴。
“这一千年你都这么畏缩吗?”宫杨道,“考虑自己合不合适?不合适你也是在这个位子上,想开一点,再不济还有我。”
“可……”宫瑶还想说些什么,她不知道那场浩劫是不是因为她没有平衡好关系,也对未来有些恐惧。
她慢慢地开始有了人类的情绪,宫瑶甚至有些恐惧,恐惧“情绪”本身。
宫杨这么说,也是因为她不知道她那些年都做了些什么,而且……如果她接收到的信息没有错误,那么在她当鬼王的这么些年,是谁担了她做错事的后果?
“被火烧很疼吧。”宫瑶轻轻地说。
她被烧了一下手臂就觉得有些受不了,直接被烧一千多年……
“快睡。”宫杨终于忍不住,把宫瑶的手抓在手里,勾了勾她的手心,低声威胁,“现在不睡以后也别睡了,听到没?”
宫瑶想:你又不用睡觉,管我睡觉做什么……
但她却还是听了宫杨的话,睡意很快席卷而来,她闭上眼陷入了睡眠之中。
.
纪念本来觉得宫瑶未必会再说什么,那个叫什么……缘一的兄长看起来就不会跟着别人走的样子,他可能更适合在战场上而不是当保镖吧。
因此,在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时被敲响房门的时候,纪念开门看到对方其实是吓了一跳的。
“你,早上好?”
黑死牟颔首站在门口,纪念飞快钻进房间里洗漱,在进洗手间以前她瞟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5:24,离董明会过来接人都还有一个小时。
阿宁的话,就不会这个样子。
纪念刷着牙,回想起那个少年来:在今早起床,转头没有看到他的时候,她才有点恍惚的感觉。
啊,他真的不在了。
有的时候人去世了,咽气的那一刻并不是最悲伤的,悲伤的是在……在今后你回过头,没有看到他的时时刻刻。
她的心脏跳动几下,带来了一点刺痛感。
不过她也没有忘记外面还站着一个人,便敷衍的用毛巾擦了擦脸,赶紧出了门。
〔嗯……时间……不对。〕纪念捏着自己的小册子,慢慢拼了几个词,〔司机,等待。〕
她努力说完,又指了一下时间。
这么磕磕绊绊的发言,居然真的搭起来了一点联系,黑死牟点点头,和她确认时间。
纪念几乎听不懂,她沉默了好半天,然后捏着书说,〔六点……四十,五。〕
现在的时间还太早,纪念打了一个哈欠,眨着眼睛翻着自己手里的册子喃喃自语。
今天多少还说了一两句话,可能以后会说的更多。等她能够听懂对方的话,就可以听一些他们两个过去的事情了。
对于他们来说,纪念都太小了,在这个情况下,她是没有办法站在一个台阶上和他们交流的……她需要踩上梯子才可以。
纪念思考着,开口同黑死牟说话,但大多都是些日常词汇,衣服裤子什么的。
黑死牟就那么站在那儿,手里虚虚捏着一个什么东西,纪念看了好几眼,心想:他应该是在想他的刀吧。
走廊里声音细细碎碎的,但难得有点温馨的时光,纪念虽然没有完全放下觉得这人恐怖的感觉,但心还是放下了一些。
天光渐明,缘一从打开了门,打眼就看到纪念跪坐在地上,面前摊开一本书,嘴里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而黑死牟站在墙壁边上,一头长发被扎起来,落下的马尾有点打卷。
这个场景让缘一回忆起了些久远的记忆,不过并不是同一个场景,像是错位的时空拼接在一起了似的,这让他不禁有些怀念。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两个人,黑死牟转过来的速度远比纪念转过来的要快,但他也不知道该向他的这位胞弟露出怎样的表情。但他的教养还是占了上风。
〔日安,缘一。〕
〔日安,兄长。〕
好在纪念的智商低不低,在这两天的熏陶之下,她还是记住了两个人的名字,虽然不知但缘一叫了什么,但是前面的一个字绝对是早安的意思。
于是她也这么说了:〔早安。〕
缘一听到她嘴巴里吐出这个词的时候看了一眼黑死牟,黑死牟不置可否的摸了一下腰,又感觉到一片空。
“你在学语言?”缘一看着纪念手里的书,纪念点头,“我不想以后没办法和你哥哥说话。”
缘一也是学过语言的人,他的天赋很高,而且周围是中文语境。因此只过了几年的时间,他就将中文学了起来,他对这一点也并没有意见。
实际上他对太多事情也都没有意见。纪念让开一条道路,让缘一出去,她自己看看时间,也该下楼了。
“缘一,能帮我告诉你哥哥,因为今天我们是第一次来,所以要早一点下去找位置吗?”
缘一安静地听完了纪念的请求,打算直接把这句话翻译给黑死牟听。
〔没有……必要。〕黑死牟看出来纪念在表示什么,但他觉得传话什么的并没有必要。
纪念是要学语言的,如果从一开始就开始找别人帮忙翻译的话,可能会产生依赖——缘一很快想通这一点,便对纪念道,“抱歉,我赶时间。”
赶时间也不必连一句话都没说就跑吧?纪念疑惑地把书收起来,又对黑死牟拼字:〔早点,下去……第一次。〕
她艰难地说完,又将那本书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才打开了门。
打开门后,刚好看到缘一站在电梯门口,看到两个人出来。他让开了一点位置。
“今天他陪你去上学。”缘一说,“会不会有点不安?”
纪念还没有想过,缘一会说这种话,那毕竟是他的哥哥,已经走到这边来了也不会直接做那样的事,“还好,不会有以前更加不安。”
她几乎可以确定,黑死牟的保镖职责和阿宁应该差不多,就是在近处或者在远处扮演一个摄像头。他不会出手改变什么事情,除非他走投无路又遇到一个戳中他心的人。
如果要说的话,纪念认为这个人会是宫瑶。
纪念看着二人对视,身上似乎冒出火花来,连忙说道,“道一楼了,出去吧!”
三人鱼贯走出电梯,两兄弟好像就变成哑巴了,纪念有些无语,又有点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