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没有日夜阴晴,上下也并无道标一说,也没有办法将那些巨大的怪物当做参考——毕竟他们是会移动的。
宫瑶屏蔽了那些血腥味和尖叫声,化为一团翻滚的黑雾往前飞行。
她并不喜欢这个地方,硬要说的话,应该是讨厌,这地方不仅收容她讨厌的人,也折磨着她喜欢的人。同时这也将是她未来会在的地方。
这算不算是一种试炼?她有点好笑地想,紧接着她从那些正在燃烧地生物里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一个,于是慢慢降落了。
黑死牟即使做好了她要再来一次准备,也没有想到相隔的时间如此之短。
“晚上好——你应该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吧?”
这个情况算是她比较熟悉的了,她在说,他听着。
“现在小孩子也不在,正好能够说一下大人的话题。”
现在他们还有时间,她不想走到必须把他武力带走那条路,也不是很想通过“大人的条件”去吸纳他。
黑死牟的上一任老板便如此说的:我可以给你更多时间来追求你的“道”。但到最后他死的那一刻,他的道大约已经被他砸碎了。
那么现在,如果她再给一份希望他会愿意吗?但这样会不会和无惨一样?
还是要从他的另外一个期望出发呢?宫瑶开口,“我知道你的很多东西,黑死牟。”
“我知道你人生的一部分,知道你抱持的情感,也知道你的愿望——”来源于一本漫画。
因此,她不能说完全明白他,但他的人格宫瑶是了解的,如果能戳到那个点上,那么黑死牟会心甘情愿的为她做事。
该说他在这方面或多或少有点单纯呢,还是被光芒晃花了眼?
她作为局外人,能够看出他已经被一种或者很多种强烈的感情蒙蔽了理智,亦或者更可怕的,他驾驭了那些感情,并使用理智在做事。
无论哪一种,都太可能走向灭亡了。
宫瑶想到阿宁,纪念,以及许多和他们相似但又寻不到解脱的人们,他们有的在爆发之后凋零,有的则在拉扯的痛苦之中零落满地。
哪怕夸父,逐日而死时留下了一片桃林,但他饮尽的黄河渭水,一样会导致一片生灵的覆灭。
危机将至,谁也不知道地狱会不会因此浩劫而打开。
如果当初百鬼联合绞杀的时候,她能留下那么一两个,可能这时候就不会无从下手了。
“我知道你最后执着的是什么。”宫瑶认真地说,“你想得到什么东西,成为什么人——”
她的话音未落,就感觉面前一阵冷风刮过,熟悉的感觉让她起了点鸡皮疙瘩。但毕竟她早有准备,并没有让断手的事迹重演。
“请不要生气,你的这些愿望大家都是会有的。”她在抵挡攻击的时候没怎么在意黑死牟的现状,直到他力竭撞到地上,她才发觉对方身上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也不知道这算是对普通人出手的惩罚,还是会鬼王出手的——但不管怎么说,地狱惩罚对鬼王出手的鬼还是有点奇怪。
“这么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还是别做了。我不会被你伤到的,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他应该不是那种看不清形势的人吧,“比起强行带走你,我更希望你能直接和我一起出去……我不喜欢打架。”更不想跟你打。
鬼王的统辖力还在她的身上,两只鬼有的也并不是一个路数,真刀真枪打起来的话,她未必打不过,但肯定会受伤。
十几个小时前的那些……她是绝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一直停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如果你不行动的话,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这话其实又大又空泛,应该谁都听过吧,宫瑶并不觉得用这句话就能解决问题,她用力将对方扶起来。接着听到黑死牟说出了可能是今晚的第一句话,“还有谁……得知我……的过去?”
“实际上,有很多人知道。”宫瑶尽力公正地说,“有人将你的故事画了出来。”
有很多人讨厌你,也有很多人喜欢你。
“是……你?”
“不是我,我不够公正。”她的手上仍然有防御,她并不会感受到黑死牟身上的那些火焰的温度,但她能触摸到他裸露的骨骼,“但即使是这样,你在他们的眼中也都是故事中的角色。”
无关的人再怎么骂你,也不会让你身上的地狱之火更炙热,但有关的人就不一样了。
她若是把他带出去,就一定会遇到缘一,最后会不会要看缘一的选择?宫瑶不希望这对兄弟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给你说一说缘一这辈子发生的事。”
作为她名义上收养的孩子,当公司知道他们的同一时间,两个孩子的过去和未来就会变成文件出现在何曦的桌子上。而何曦也不会向宫瑶隐瞒。
“不,我并不想……知道那些。”
宫瑶的手离开他的“肩膀”,有些惊讶于他的开口,“不过你也看到纪念了,那孩子不愿意和缘一相处,打算搬出去。”
她蹲着说话觉得有些累,便坐下来,又说,“实不相瞒,现在的那个缘一,可能并不是你熟悉的那一个。”
“缘一……不会……改变。”
“我不是这个意思。”宫瑶说,“你知道我是鬼王,我的前任可以说是鬼舞辻无惨,但也不完全是。”
你的世界和这里并不完全一样,有很多事情都被改变了。现在人间的那个继国缘一,并没有和黑死牟见一面,那支笛子很可能被他留到了最后。
黑死牟对此不置可否,“不论……是哪个……缘一,都不会放任……恶鬼在世,哪怕……他自己也是……”
“但我是鬼王。”宫瑶道,“你们都归我管辖。”
黑死牟于是沉默几秒,“他真的……被转化成了鬼?”
缘一的转化人点点头,“差不多?但他看起来并没有异化感,公司职员总不能每天顶着一张花脸在外面晃荡。”
“他……愿意跟随你?”
“他不跟随我。”宫瑶有问便有答,“他选择了另外一个人,不过这也在我的料想范围内,他并不愿意杀人。”
黑死牟这次沉默地时间有些长,“他没有……斩杀你?”
缘一不是“因为鬼王被他杀了自己也会死”这点事就会放弃杀死鬼王的人,为什么?
是因为鬼王对他下了不许伤害她的命令?那也会有日之呼吸的其他继承人,这位甚至会被他斩下手臂的鬼王为何还能活活着?
“因为时代变了。”宫瑶深沉道,“缘一现在十岁不到,还有个姐妹在身边,他得带着她活下去。”
他可是转生到了现代的种花家,这里有一套完整的法律。也没有什么锻刀村,是现代军火不够厉害吗?还是打击非法刀具的力度轻了?带着刀具模型都会被叫去喝茶,何况是一把真刀?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可能是,“我可以接触阳光,只不过晒久了会……变黑。”
她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可能有点奇怪,在“黑死牟”的记忆里,鬼舞辻无惨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达到这个成就,宫瑶也不好说这是作者的恶意还是什么,好在她这是初始属性,不需要也漫山遍野的去找那彼岸花。
黑死牟果然有一段时间没有开口,宫瑶继续说,“似乎是因为我的体质原因,我麾下的鬼也不会在日光下消失。”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抛下了一个多么重磅的炸弹,黑死牟在夜间行走已经有数百年,即使不在这地狱焚烧也再见不到太阳。
但他那些低劣的情感……黑死牟合该属于永夜。
宫瑶等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不想和你一条条说我的优势,毕竟你对你的老板……无惨十分忠心,我完全能够理解。”
士为知己者死,哪怕他算不上你的知己,也能让你心甘情愿的追随。
“你不想被我统领,我十分明白,但你真的已经放下过去了吗?没有吧,不然你也不会还在这里。”
情之一字,放不下,摆不脱,换到谁的身上都是一样的,无论是哪种感情都让人猜不透,但你可以与它和解。
时间和阅历是和自己和解的良药,一直在一个小角落钻牛角尖的人是没办法得出答案的。
良久的沉寂,甚至宫瑶都悄悄提了一口气,“既然放不下,那就与它搏斗吧,我相信你不是这样胆小的人。”
“我没有无惨会洞察人心,但我能给予你足够的自由。你可以去追寻你的答案,因为各人有各人的路。”
当然,前提是不随便杀生,也不能跟你弟弟自相残杀。
但除了人以外,也是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斩的。宫瑶在心里补充。
想象一下日之呼吸和月之呼吸在城市里战斗的结果,她真的会为维修费头疼。
“你想——”黑死牟话音一顿,长久地沉默了。
宫瑶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住,但很快,眼前发生的一切就让她有了答案。
不管怎么说,在地狱焚烧几百年,等身体器官神经都烧坏了,也很难再达到“惩罚”的效果了。于是在被烧到一定程度之后——身体会自动修复,以便以最完整的效果被惩戒。
这些事情,宫杨自然是不会告诉她的,宫瑶眼睁睁看着他鼓起来,又站起来,还是有一点感慨的。
接着,面前仍然在熊熊燃烧着的鬼开口说道——终于不是那种在喉咙里滚了好几圈才能发出来的喑哑的嘶声了——“你想要……招揽我。”
“嗯。”
这是不是他答应的预兆?宫瑶后退一步,听着他继续说,“那么就先……战胜我。”
宫瑶:……
你不觉得这不太好吗?你的身上还在着火啊?
宫瑶在心里痛苦了一会儿。面上却只是变化了一小下,“我打赢你了,你就会跟我走吗?”
“先战胜我……再说吧。”
黑红色火焰中,乍然张开金色的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