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了那个空间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看了一下时间。在那个里面不分日夜那么好一番折腾。宫瑶都有点担心,出来的时候已经万事休矣,但好在也只是周一的下午。
阳光落在窗户上又散出来,室内一片昏暗,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刚接起电话,那厢的声音便嘈杂的传了过来。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有谁喊了一声,于是那边安静下来。
是个女人的声音,“纪念家长,很抱歉打扰你,但实在是上午打不通,下午那家人又找上学校来讨要说法……纪念今天没来上学,他们已经纠缠到现在了。”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件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太非日常了,她差点忘了这个导火索。
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宫瑶并不太记得。
老师似乎在那边又叮嘱了一句什么,就听到女人尖利的声音,“你就知道工作,女儿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作为背景音乐微妙的难听,但至始至终,宫瑶听的脑袋发疼。
按理来说这时候调下监控就可以了,但这对纪念显然是二次伤害,非日常的那些可能看着可怕,但日常才是最伤人的。
如果宫瑶没有记错,那女孩身上的伤也只是皮肉之伤,两天的时间怎么说都快愈合了,怎么说也没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事实上。”老师有点为难,“那个孩子的伤口一直没见好,近期突然恶化流脓,所以他们才会来闹,但那天我们也检查过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才是。”
老师心里也多少有点不舒服,在事情发生的当天她们就调阅过录像,而且也给校医检查过了。检查的结果都摆在明面上,但他们仍要不依不饶,那作为打工的他们也只能照办。
“既然没有什么大事,就让他们回去吧。”反正也不重要,她这边还有文华的事情要处理,纪念那边干脆派缘一……她的思路卡了一下。
如果是缘一,以他的个性很难想出答案吧,那其他人?
比如——洪宇?
于是在定下商谈的日期后,宫瑶致电了洪宇。
高大的保镖显然是当仁不让的要为小姐出头,但与此同时他也表达了自己的忧虑,“虽然我不在意这些的小姐,会不会在意监护人没有为自己出头呢?”
宫瑶沉默了片刻,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方向。
作为大人来说,考量事情的轻重缓急,然后分别作出决定,先处理重要的事情,再处理不那么重要的事情,这种流程才是常态。
但是对于小孩来说又是完全不同的状况。
宫瑶想了想也是,但她还是先同纪念打了声招呼。
但在敲门看到纪念的时候,宫瑶想说的话一时间没有说出口。
相比于其他的,纪念现在的模样更令人感到触动。
她洗了头洗了澡,还换了衣服。按理来说这时候已经是焕然一新的模样了。但她脸上的憔悴却是遮掩不住的。
是去了地狱留下的后遗症吗?还是吸收的业力反扑?
“你怎么了?”
女孩强撑着做出平静的姿态,但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好,“那是我干的。”
她说,“我讨厌她,所以我的力量也会找上她。”
如果纪念死了,那么那个孩子身上的诅咒也会自然消失,只不过出了些意外。
“我不太会削弱它,再给我一点时间。”纪念拨弄了一下眼睛前面的碎发。
不,这不是重点。
于是她又说,“她找了人,我需要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你只需要把诅咒控制一下就好了。”宫瑶觉得她可能还是在在乎这些,便说,“他们不遵守……不,他们没有规则,所以我们不用客气。”
宫瑶说了几个法子,纪念先开始还在认真听,最后只能苦笑,“不用把我当成小孩,这些方法你不会用的。”
这些方法听起来很厉害,很解气,但听听也就罢了。
“如果只需要把我推出去谢罪就能解决,那样也很划算。”
“那怎么能行呢。”宫瑶仿佛不在意似的说,“你可是我家的孩子,不能受到委屈。”
“真的没有必要……”纪念不敢说宫瑶什么,她已经付出得很多了。她的眼睛飘过宫瑶的手,又拘谨地按住自己的,“我们绝交了。”
面对有些疑惑的宫瑶,纪念抱着一种必死的心态,将自己和缘一的对话讲了出来。
宫瑶安静的听着,最后她问了和缘一一样又不太一样的问题。
“你是看着他死的吗,亲眼?你现在应该冷静下来了吧。”
纪念当然很冷静,那天晚上的事情在她脑海里闪出了无数遍,似乎什么事情都有了逻辑,“他应该不会再活着了。”
“不要避重就轻。”宫瑶的语气那么自然,却有些残忍,“你亲眼看到了他的死亡吗?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
纪念的神色有些动摇。
她回答不上来,因为她并没有
“我挑拨了他……这还不够吗?一定要看到他死?”
要判定一个人有罪,可是要经过很多道程序的。
“不要那么轻易的把自己定义成罪人。”宫瑶说。
“如果那个人真的死了,我就是杀人犯,现在只不过没有找到尸体……”
纪念说,“如果我是个完全的杀人犯,你要怎么看待我?”她的语气是一种澄澈的冷淡。
宫瑶一边想着这么重要的时刻,缘一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一边想着纪念说的话有点奇怪啊?
她和纪念两相对望,宫瑶好像被什么悲伤的浪潮席卷了,明明这个孩子看起来这么冷静。
纪念和她对视几秒,突然扯起嘴角朝她笑了笑,她身上的业气在扭曲盘旋,简直是赤裸裸的告诉宫瑶:我不对劲。
她大概在求救,宫瑶想。
这个时候,无论对面那个人说什么,可能她都会接受的吧。
宫瑶把这个想法赶出脑海,她不想当那么一个冷血的人。
“那你可能搞错了一点,我是鬼王。”宫瑶耸耸肩,语气尽量不放的有诱导性,“我的手下有很多都杀过人,包括我自己。”
纪念看起来毫无触动,但睫毛颤抖了一下,“不管你有没有杀人,我都可以接纳你,我都说过几次了,我们是家人,我不会放弃你。”
她实际上还是愿意拉那些能回头的人一把的,只不过大多数时候都结果都不尽如人意,也不知道到底是鬼王的debuff,还是一直堕落的人才会变成鬼。
如果面前的纪念现在立刻死去,大概就会在一瞬间变成鬼,她是有这个资质的,但宫瑶不想这样子。
女孩儿听了这句话,半晌道,“那他……”
这个他指的大概是缘一吧。
“如果可以我当然想这么做,但他肯定不愿意啊。”
继国缘一怎么会和杀过人的鬼王站在同一阵营,把他丢在何曦那边也算是各司其职。
“你不是因为缘一……才对我好的吗?”
宫瑶仿佛抓住了什么。
这孩子从小到大估计都没有得到过什么让人开心的东西,可能那些给她的还要被说是沾了缘一的光——包括那个家族和宫瑶的存在。
可能小孩子走极端的时候总是会忘记自己拥有的,因而抛弃幸福转头去向未知的未来。
“不是的,我对缘一没什么兴趣。”这绝对是真的,那时候她还处于一种失忆的冷淡状态,要说对缘一有什么特殊的好感也没有,只不过,“我救她是因为你。”
听到这句话,纪念好像中了一箭似的颤抖起来,“你骗我?”
“我骗你这个做什么。”宫瑶莫名其妙,“是你自己把你自己看得太轻了,其实大家对你的观感都不错。那些人对你不好是因为他们眼瞎。”
纪念看起来要崩溃了,宫瑶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在这里泪崩,只能感谢鬼王的修复力让她不至于直接在这里倒下。
“但是不管怎么说。”宫瑶的语气一直不重,但在这个时候却多了几分认真,“不管是家人还是别的什么人,我希望我身边的人都能看清楚自己,做事情之前,之后都要考虑好后果,最重要的是……能够正视自己完成的后果,勇于承担自己的错误,知错就改。”
小孩子也不需要听什么大道理,他们需要的可能就是在自己痛苦的时候,有人会站在她那一边。
纪念以为自己的眼睛已经干涸了,没想到它依旧是正常运作的,泪水落下来,她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可那个人我也找不到,缘一也走了……”
这个时候,宫瑶直觉里的那句“救救我”终于消失了,小女孩哭泣着朝她走过来,她抱着纪念小小的身体,终于有闲心去思考:缘一那个崽子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说也不该突然对妹妹这么冷淡啊?
难不成偷偷摸摸去干什么大事了吧,如果他去找文华的话……公司里那群保安能够瞒住她吗?
胡思乱想之间,纪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过几天我去上学怎么办?”
“这个好办,刚好我也打算把黑死牟找回来。”
纪念:“那个砍了你的手臂的?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要给他们找点麻烦吧,大人有大人的协商办法,你只要慢慢地把诅咒消除就可以。”宫瑶微笑了一下。
要说起威慑力,宫瑶可能是不够的,宫杨未必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哪怕是缘一……对着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相比之下,和纪念有关系的,真正身居高位,具有威慑力的人……可不就是地狱里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