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了地狱以后，她刻意的没有在自己的手上做什么防护，那一只手一直灼灼燃烧着，带来刺骨的灼痛感。
在那只手飞出去之后，宫瑶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觉得“这样反倒没有那么痛苦了。”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臂被齐根斩下。
不过——这也在她的预估范围之内。
“你做什么？！”
纪念的怔楞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她冲向宫瑶，脸上被惊恐填满，“你为什么要站着不动？”
“要带人走，总得有点诚意。”宫瑶倒也没有管喷涌而出的血液和被血液诱惑而来的地狱之火，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住纪念的眼睛，“有点吓人，你不要看。”
好在她的另一只手一直是干净的，她甚至能感觉到纪念的睫毛在她的手掌里扑闪，“你不是鬼王吗？”
可以但没必要，如果不能说服他强行带回去，那就没有意义了。
“你也不想回去见缘一的时候，第一句话说我把他哥揍了吧。”
虽然“第一次见面，你哥就把我手给砍了”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形势在前，纪念并没能想到反驳的话。
“你也看到了，这就是鬼，大部分的鬼都是这个样子的。”
宫瑶有在思考是不是她对纪念有些疏于保护了，女孩对鬼并没有多大的排斥……但那也只是因为她遇见的都是她治理下的鬼。
这个时候让黑死牟来打破她的幻想，也不是件坏事。
“我知道。”纪念嘴唇有些颤抖。
鬼也曾经是人，而她见过的欺负人的人还少吗？
但面前的人是缘一的哥哥，无论是在缘一的描述中，还是在宫瑶的描述中，他都是彬彬有礼的形象。传闻和真实真的有很大差别。
宫瑶的手生长的速度很快，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她便将手放下了，甚至还向纪念展示了一下完好无缺的手指。
“不用担心我。”
二人说的话也传进了黑死牟的“耳朵”里，但因为语言的差异应该没有听到多少。
他那一番举动已经是明确的拒绝了对方的招揽，如果是前任鬼王对此可能会有一些反映。但现任的这位感觉起来就是个小姑娘。
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来地狱，可见不靠谱程度。
这是她认识的黑死牟，也是她陌生的继国岩胜。
宫瑶并不想使用自己鬼王的权利，如果可以的话，用谈话来解决是最好的。
她轻声安抚了一下手足无措的小女孩，接着对着面前的黑雾絮絮叨叨。
宫瑶讲缘一化成了鬼，讲缘一和纪念的相依为命，最后又讲了讲她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里充满了欢笑，泪水，意难平。
那是黑死牟不知道的，有关于鬼杀队的物语。
这算是一种超量的情报泄露，宫瑶明白这一点，如果最后没有将黑死牟带出地狱……那也没有办法，是她能力不足。
“我还会再过来，可能就在明后天，希望你下次能说更多的话。”
在自己认为不好的时刻化成哑巴，两兄弟倒是很像呢。
走到大约离他十米的时候，宫瑶突然道，“下次要不要找缘一一起来劝你呢，他也很想你呢。”
下一刻她谨慎地竖起了屏障，但并没有什么不明飞行物撞过来。
说实话，宫瑶有些惊讶。
在她想起来的那些记忆里，和月柱的聊天也都是她单方面的说，对方更多的时候是无视，少部分时候是沉默，幸而没有表现出直接的拒绝。
纪念看起来好像心情一直不太好，在往回走的时候她突然开口，“所有的鬼都会来到地狱，阿宁也一样吗？”
宫瑶那个时候虽然没有跟她们站在一起，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想去找他吗？但现在可能不是时候。”
两个孩子的境遇有些相似，可能阿宁正是因为如此才选择自己去死打开这扇门。
她不想去猜测对方的心理，但是阿宁来到地狱之后，估计要首先面对他的妹妹和母亲。有时候未必就能顾着纪念了。
“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有些事情让它成为谜就好。”
纪念懵懵懂懂地听着，她牵着宫瑶的另外一只手，过了一会儿她说。
“很对不起，这都是我的……”
“没有必要道歉。”宫瑶想到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我们是家人，家人就意味着没有人会被抛弃或者遗忘。”
纪念的神色苦恼起来，“但如果我不想承认……”
她不知道缘一有没有把她当成家人，他一直对她很好。而她的心里却全是一些不好的东西，缘一明明很可怜，但她的心里还是觉得自己的痛苦更为重要。
这样的心态，哪怕两个人真的有血缘关系，也不能算是家人吧。
“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相处方式，只要你舒服就好。对于你现在心理的那些情绪，那也并不是因为你是个坏人……是因为你还没有长大。”宫瑶慢慢地说。
因为一些小事而绝望，认为自己一败涂地，多少是有她年龄阅历的原因在的。
她还是个孩子，障碍却不会在乎她能不能承受。
“长大了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吗？”纪念捏着自己的手臂，在宫瑶制造的一片安静的环境里，她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令人听得清楚。
宫瑶牵着她的手并没有看她。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当做纪念并没有哭的满脸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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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纪念整理好情绪，两人再回到地上的时候，事情已经被解决的差不多了，他们两个的出现并没有引起非常大的轰动，何曦已经带着罪魁祸首走了。加之纪念吸收了大部分的业气，叶青书的判断是，让这群信徒直接在这里睡觉，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当然了，可能会着凉。”叶青书道。
天边的一角挣扎出一丝微亮，漫长的夜晚总算要过去了。
缘一站着地方刚好迎接了第一抹微光，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看起来有一丝踌躇。
相对的，纪念也十分尴尬。
宫瑶也不会在这里观看别人的家务事，非常理解的走开。
宫杨站在黑暗里十分不想碰到太阳的样子，明明并不害怕阳光来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站在黑暗里，因此脸上的表情有些阴郁。
“怎么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令她不悦的事情啊，难不成是那个吻？
可能随着记忆的恢复，她会越来越看不惯自己，宫瑶无奈的想。
这情感也算是由来已久，她做了那么多事，总归是要面对的。
“你不想知道我在地狱看到了什么吗？”
宫杨没有回复，只是冷淡地看她一眼，将毫无自知的鬼王的手拿起来。
出了地狱之后，那些令人焦躁的空气和被烧灼的痛苦在慢慢消退，以至于在看到人间的时候，她竟然有一丝感慨。
还是得经历了痛苦之后才知道和平的可贵啊。
宫杨慢条斯理道，“我确实挺想知道在地狱里是怎样的鬼，能把你的手砍了。”
“到底是他过于强了，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想着要躲？”
宫瑶:……
宫瑶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纹丝不动。
而宫杨的语气更加不善，“不会是当初你一直喜欢的那个剑士吧，他叫什么来着？”
宫瑶沉默片刻，不确定她是在讽刺还是什么。她拿不准对方回忆起了多少记忆，是不是瞒着会比较好呢？
但宫瑶仅仅是和她对视了一眼，便打消了这个心思。
——那可不是什么对前任鬼王的眼神。
她的语气便软下来，“这是我欠他的。”
虽然早知道宫瑶是这样的性格，但宫杨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她甩开宫瑶的手，但力道并不重。
“你该回去休息了。”
事实上，虽然宫瑶并不是这场任务的主要负责人，但她也是将那些人全部打晕的存在，这时候不免要去确认一些事情。
休息，她倒是想，但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时间。
宫瑶匆匆向宫杨点头，便打算去找叶青书。然而对方又在下一刻擒住她的手臂。
“是我刚才没有表达清楚吗？”
“你该休息了。”
宫杨的声音很轻，但却一字不落的进了鬼王的耳朵。
伴随记忆回来的确实有更多东西，比如这不善的态度。
她这个样子真的不会和何曦吵起来吗？
宫瑶知道此刻不好去触她的霉头，只能将事情简短的和她说了下，又提了一句，“那个天师我有事情要和他说。”
有人帮忙汇报，那当然是更好……在地狱被地狱之火烤了半天，确实令她有些疲惫。
因此在被宫杨塞进那个空间时，她也并没有多么抗拒。
虽然有些担心纪念那一边，但他俩都还算是好孩子，眼下最要紧的可能还是地狱里那一位。
她甚至不怕自己会把她困死在里面，宫杨脸色不虞地去找那个叫叶青书的女人。
她虽然记起了很多，但却有一些关键的记忆没有想起来，就仿佛拼图有几个缺口，看来那个鬼王也知道恢复记忆的方法了。
这个方法如此特殊，她们以前的关系应该也非同一般。
……还是要多想起来一些才行。宫杨按了按嘴唇，脚步停在叶青书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