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我？”
可是，为什么呢？
纪念不是不知道普通的幸福家庭是什么模样，哪怕在学校里过得并不怎么样，但总还有电视能够窥见一丝端倪。
所以她知道自己并不算是讨人喜欢的孩子，她和他们差的太多了。
就算平时因为上班和上学时间岔开只能匆匆见面，这几天宫瑶也有好好观察过纪念，因此她很快明白小孩又在思考自己值不值得之类的麻烦问题了。
“喜欢，在意，一定要有什么理由吗？”宫瑶说，“让我说的话，你不是个令人讨厌的孩子。”
几百年来她见过的人实在太多了，好人有，坏人也有，许许多多的人就在她的注视或影响之下，度过自己的人生。
如果把极善之人和极恶之人放在坐标的两端，绝大多数人都在中间徘徊，或左或右，只不过需要一点机缘。
“……或许你只是没有见到真正的我。”
“人活在社会上，别人的评价和自我的评价都很重要，你也不能否认，现在你对自己的评判标准，都是听来的吧？如果要谈真实的自己，首先就要正视自己的存在本身，明确的有一套自己的评价体系才行。”
“你说得好难，我听不懂……”纪念说着，目光下意识的往宫瑶的手上看过去，宫瑶任由她看了，“你听不懂才是正常的，听不懂就证明你还没有成长到能给给自己下定义的程度。”
纪念甩甩头，想要说她不过是有目的的，这个时候宫瑶说的话都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如果她真的跟着宫瑶回去人间，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人活着一辈子，高兴也是一段时间，难过也是一段时间，我希望你在人生结束的时候回想，想到的是高兴比难过更多，因为我喜欢你。”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听了，她是在骗你。
可是。
纪念感受到了自己的动摇，她急于去找寻一个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地狱这么大，我们要找多久才能找到那个人呢？”
“我们现在就可以直接去他面前。”宫瑶坦言，她已经找到那只鬼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的身份都是鬼王啊。
地狱里杂乱的信号太多了，好在她对这些本来也不非常敏感，因此能力上没有打折扣，在聊天的过程中早就把他给找到了。
“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宫瑶问纪念，“毕竟他也算是你的哥哥。”
“不要说笑了……”纪念闷闷地回答。
·
她们交心这段时间里，人间的世界虽说不是一团糟，但也没有非常好。
何曦本打算把这个天师拎回去，顺便询问一番他的那个二十四小时都不睡的代班在哪，剩下的一切留给缘一应该就可以。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是两个人笑里藏刀的互相牵制，而当他准备把文华绑起来带走那一刻，一道光芒从天而降。
……怎不愧是前后辈，两个人用点什么能力的时候都是发光体。
缘一带着光芒降落下来，对着文华杀气腾腾，文华却表现得非常平静，好像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一样。
“初次见面，继国缘一先生。”
他朝着对方挥手，一点也不害怕缘一直接拿他试刀。
“你不是就叫缘一吗？”
何曦这边当然是有一些缘一的背景资料在的，这什么继国缘一一听就是个霓虹国的名字，他怎么不知道纪家还有东洋血统？
不过这事问缘一应该也不会有答案，他只能盯着对方让他别把文华直接砍了。
何曦也不是不想就看着文华死，就他接到的报告，这人已经直接或间接的搞死二十多个人了。他下手的都是些社会上很难看到的存在。
有多少人因为他的蛊惑不声不响的死去，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
想到这里何曦也非常不爽，但毕竟现在也不是个随便就能对人下手的年代，鬼没有什么保护法，但人类可是有人权这种麻烦的东西的。
“不能借刀杀人，不仅要结果正义还要程序正义，犯罪者也是有人权的”？
他只不过是把“杀了犯罪者”的鬼关起来了而已，至于鬼，鬼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但是。
是的，这个时候就要说但是了。
文华，还是人类。
缘一也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缘一背不上杀人的罪名，不管他记得多少记忆，缘一现在还只是个孩子。
“是你对她说了那些话吗？”
缘一语气平静的问，但很明显他的心情不那么平静，因为他的表情看起来已经非常不好了。
“我只是陪她聊天而已，因为没有人能听她说话。”文华笑着说，“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的痛苦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
“所以你蛊惑她？”
“我可没有跟她说让她远离你，不想见到你是她自己选的。”
“你不要听他说瞎话，等会把你自己也绕进去了。任务就是任务，你的任务就是现在下去把那些人处理好。”
何曦知道这个人就是以此谋生的，他当然擅长踩着别人的痛处，所以他打算快点儿把这个人给拉走，或者把他们俩分开。
“还有你，你也不用想太多，女孩子就是这样子的，等她慢慢想通就好了，这个时候你不要去刺激她。”
何曦走之前还对缘一这么说道。
缘一还拿着手中的刀，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个怪力乱神的场景。
只需要听从工作就好了，对他来说是一个很省心的选择，他并不非常擅长处理情感之间的事。这还是在他的兄长走之后，他才慢慢想到的。
是不是在情感方面他比较迟钝？所以才会让兄长那么痛苦。
事到如今相同的表情，相似的选择，又落在了纪念的身上。
明明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看到他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有一个人从楼梯慢慢走上来。
“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缘一木着脸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人，她的脸有些熟悉，缘一经常在公司里看到他。
“叶小姐？”
“叫我青书就可以。”
“怎么一个人站在上面，他们不都走了吗？”叶青书手里抱了块平板，想了一会道，“是因为你妹妹的事情吗？”
“前辈把这些事都告诉你了？”
“他并没有告诉我，是我推断出来的。”叶青书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平板，“何曦的一些工作我也会进行处理，所以我知道你和你妹妹的很多事情，就包括身世和一些经历……还有有关于你自身的特殊。”
缘一情绪低落并不想多说什么，但叶青书却没有停嘴的意思，“我小的时候经常看到我父母打架，不过又过了一段时间就打不起来了，母亲生病了，就只能单方面的挨打。”
在叶青书的记忆里家人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词汇，她每天都生活在一片混乱之中，找不到什么生活的方向。
哪怕有时候父亲的拳脚会落在自己身上，她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因为饥饿会将所有的正向情感抹杀掉。
时间长了她就觉得死了也无所谓，或许死了还会更轻松一点。不会被打骂，也不用看着别人幸福快乐的生活。
直到某一天，父亲带着一身的黑气回来，终结了母亲所有的痛苦，后来她才知道。母亲正在寻求外援，如果成功的话，会有福利机构来把她领养。而母亲本人将会被送到疗养院。
“可惜她失败了，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那个爹差点也把我一起送走了。”
明明是非常悲伤的事情，但在叶青书的口里却没有那么的痛苦。
“你没有必要这种表情，我并没有觉得我很可怜，因为在那一天我同样得到了救赎。”
叶青书如是说，“后来我被鬼王带走，但没有过多长时间，她把我送到了何曦的身边……养小孩方面她真的不是很在行。所以当我知道她又领养了两个孩子的时候，我还是有一点惊讶的。”
虽然事实证明宫瑶可能确实养不好小孩，但她毕竟已经是几百年单身了，不熟练是正常的。
“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我还是知道的，她不会对你妹妹做什么不好的事。”
“并不是她的问题。”缘一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开口，“是我没有想过，我以为她在学校会过得很好。”
缘一并没有正经的上过学，因为没有见过，所以对于学堂这个地方也有最基本的憧憬，他也没有想到现在的孩子会因为小小的事情会欺负人。
在不久的刚才他和纪念相互拉扯的时候，破碎的不仅是纪念的手链，还有她的袖子，薄薄的的外套被扯下来，露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我看到了那些，但她告诉我说只不过是不习惯体育课，我就没有深究。”
纪念的那些伪装是瞒不过他的，没有人能在他的眼睛之下隐藏，但是他还是没有看见。
“在这里后悔是没有用的，你要是真的觉得这样不行，在以后补救不就好了。”
听到叶青书说的这句话。缘一有些低落，“她说让我不要靠近，可能她这辈子都不想看到我了。”
叶青书：……
“但是你们是兄妹啊，如果你认为你们的关系是很重要的，那就去缠着啊？丢脸一点也无所谓吧，我想你妹妹也不会是那种完全听不进话的孩子。”
她在后勤部有看过监控的，旁观者清，叶青书确实能看到多局中人看不到的信息。
“如果你想跟别人创造羁绊，就要承担掉眼泪的风险。”叶青书看着明朗的夜空，缓缓说道，“关系是需要相互维护的，如果她真的对你很重要，那就不要吝啬于往她的方向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