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是想要找缘一的哥哥？”
“你知道他？”
“知道一些……应该比你知道得多，我们都是第一次来，找人又需要时间，边走边说？”
“嗯……”
宫瑶知道的东西非常多，多得令人难以置信。
她更加详细的讲了有关于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更多的关于小时候父母的区别对待，早出生，额头没有斑纹的孩子更多的得到了父亲的目光——他要成为那个家的主人。而有斑纹的孩子被关在小小的房间里，只能偶尔和哥哥见面。大部分时候是呆在房间里，或者和母亲搀扶着走一会儿。
在那段时间里，他的哥哥会过来找他玩，哪怕是因此受到了父亲的责罚也要去找他。对着那时候不言不语的缘一露出笑容，给他了一个自己做的笛子。
“他告诉我的也是这些。”纪念说。
在缘一的描述中，自己遇到的人都是善良而美好的，只有鬼是令人憎恶的存在。
他认为每个人都是美好的，纪念于是想——他大概是习惯性觉得她也是个好人了。可完全不是这样的。她的心事很多，有时候她会非常恶毒的想，如果缘一知道她抱有这种阴暗的想法会是什么表情？
“那是他看到的，你看到的和他看到的一样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观点。”纪念继续说着，将另一个人的故事铺陈开来。
在缘一走了之后，哥哥的心里虽然有担忧，但仍然按部就班的继承了家族。
这个剧情颇有些熟悉，纪念抿唇，感觉到熟悉的恶心感在胃部翻涌。
“啊，有一点我忘了说，哥哥曾经看到过母亲的日记。”宫瑶描述了一下哥哥嫉妒到流鼻血的场面，“这股嫉妒到要发狂的心理伴随了他的一生。”
于是紧接着故事的走向急转直下，在哥哥的视角下，缘一心中激动人心的相遇是“本来不愿意再相遇的两个人重逢了”。他被缘一的剑术所震慑，义无反顾地抛弃家人，追随缘一。
接下来的几年，哥哥也拥有了和弟弟一样的斑纹，他也能使用超脱凡人之躯的特别能力。
“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东西，他得到了这个能力，会失去什么呢？”纪念问，“感觉吗，还是别的什么？”
“是寿命。”
不知在什么心情的推动之下，他去询问。缘一有关于继承人的事情原因的态度是，他们两个只不过是茫茫大海中的两滴水罢了，并没有那么重要。
世界那么大，总会有人比他们的天赋更高的。那些孩子正在某处降生者，即使没有他们的点拨，也能顺其自然的拥有强大的力量，就如同他们一样。他们只需要等待那些孩子的降生就可以。
纪念愣了一下，眼珠子迷茫的转动了几圈，才说，“感觉非常像缘一。”
“就是同一个人啊。”宫瑶说，“他想要的是这个结局，但另一个人不这么想，他不能接受，什么都没有成为，就在盛年死去的结局因此接受了鬼王的邀请，成为了杀人的鬼。”
“鬼……是你的手下吗？”
“在那个时候我还不是鬼王。”宫瑶道。
“那个哥哥最后杀了很多人，包括自己的后代，最后被正义联盟杀死了，化成了灰烬……来到了地狱。”
纪念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没有发表什么感想。
说实在的这个即视感太强烈了，她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编故事。
但不会是缘一吧，他没有那个必要。
“可是缘一说，是他和另一个人一起杀掉了前任鬼王，因此他哥哥进了地狱。”纪念从中找出一个漏洞，“和你说的，他杀了自己的后代……不一样？”
“我知道的结局是这个样子的，但如果故事中有另外一个人的参与，结局可能就会变得不太一样。”
纪念思考了一会儿，诚实地表明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宫瑶将自己烧了又长好的手背在身后，手上的肌肉轻轻颤抖着，“就拿你自己来说，如果在缘一没有变成鬼的情况下，我和宫杨都没有出现，那么你们的经历的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纪念知道这个结果绝对不会很好，虽然现在好像也没有非常好，但两相其害取其轻。
“你就可以当做当时也有一个‘我’在那里我不想让更坏的事情发生，于是我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从而影响了一小部分的发展，然后我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你做了什么？”
宫瑶的看着前方，漫不经心地说，“总之是没有能得到最好的结局——你应该也知道了。”
纪念想：什么最好的结局，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如果按照她接触到的来看，就是宫瑶的选择影响了缘一的记忆，那么她现在说的这些就是没有被影响的世界所发生的事情吗？
“为什么你会知道呢，‘原本的世界’的结局？”
这是鬼王的特长吗？
“我猜也是有别的原因。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的事情，等过了中秋大概就能明白了。”宫瑶好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那么听了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感想呢？不是强求你说，但故事这种东西，说出来也是人生的一种可能嘛。”
纪念本不想再回忆那个故事了，宫瑶说这些好像是要暗示什么，是让她不要执迷不悟，一条路走到黑吗？
是不是追逐一个人，总是会让自己走向毁灭？
又或者是……
“自己努力去变强大不行吗？”
“这是对的哦，只不过有些事情是没法两全的。或者说走向极端才不太行，不择手段的去追求强大，会伤害到身边的人的。”
“都已经要死了，还顾这些干什么？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不厉害的人什么都没有办法留下。”纪念这么说着，想到了阿宁。
“极端情况下也很难说这个选择是正确，还是错误……一般人都会觉得抛弃自己的亲人，还去杀害别人的亲人，是坏人吧。”
“所以他下地狱了。”纪念说，“我也一样，有的时候会很想要伤害别人。现在我有实力去那么做了，大概我也会……”
“阿宁当初就是这么想的，我并没有阻拦他。”纪念道，“同样的我也不会阻止你，但你真的已经做好了要来这里的准备吗。”
说实话，这个对于纪念来说有些沉重了，她又没有真的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一路走来，纪念看到了很多地狱里的“人”，有的在尖叫哀嚎，有的在呢喃一些听不懂的话语，还有的在地上翻滚，时不时伸出被火灼烧的手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不变的是他们身上灼灼燃烧的烈焰，无论换成什么姿势，亦或者是被烧得皮开肉绽，那些火焰都不会减损半分。
女孩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恐惧，但是很快她冷静下来，“如果这个火焰足够公平，就可以。”
所以说早熟的小孩真的很令人头疼，尤其是他们认死理的时候。
“你想完全依照自我来选择。”纪念道，“你还有那么长的一生要走，却早早就要选择艰苦的道路吗？”
“阿宁也不过只活了十几岁。”纪念闷闷地说。她又想到对方死之前对自己说的话，一时间觉得对她说这些是浪费了。
“你不说他，我还没想到……他死了吧。”
“嗯……”
“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死了吧，他有对你说些什么吗。”宫瑶在心里叹息一声，又看到她明显有些动摇，便先乘胜追击。
“是些让我好好走下去之类的话，对我说是肯定是浪费了。”
纪念快步往前走，睁大眼睛好像要把面前的一切都刻进心里，又好像是在忍住什么神情，“如果说所有鬼都在地狱，那么我也想去找他，对他说，他看……看错了人。”
眼见她的动摇更加明显，宫瑶延伸思考，尝试性劝诫，“你不试一下吗？他的过去未必没有你痛苦，他告诉过你他家发生的事情？”
纪念摇摇头，宫瑶便带着一点目的性渲染了一下阿宁的故事。要说是也确实是这个样子，只不过站在不同的立场，人所看到的景观和说出来的言语也是不一样的。
语言的力量很强大。阅历也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如果再大一点可能就骗不住小孩了。但是这个时候，纪念的的确确是被骗住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我没有办法……”
“但你也可以努力找到希望，就算你的那个弟弟没有出生，带着他的一份好好活下去，才是对得起他的离去。”
纪念不再说什么，宫瑶知道这对于孩子来说多少有些沉重。她本不应该整天想着这些，对着孩子还是要说些温和的话。
“你不想那么多也可以，这本来就不是你应该承受的。”
宫瑶知道她总是会听进去人说话的，此刻还是想宽慰一下她，“想的太多并不是你自己的问题，而是大人没有把你保护好，我太疏于听你的意见了。”
“不是的，我们认识的时间没有那么长，但我从小就开始思考这些了。”纪念连忙说。
哪怕是普通的单亲家庭的孩子也知道，别人的好并不是理所当然的。只要能顾得上吃穿，就能算是衣食父母了，她怎么能把这一切推到宫瑶身上去？
“不，你不明白……”宫瑶说，“这一切是有预兆的，是源于我的选择。”
宫瑶知道的原本的故事里，缘一是会在八百年前死去的，在接下来的四百年之后，会有无数的后继者，前赴后继的死在对抗鬼的战场上，直到出现一个带着鬼的少年，和他的同伴们终结这一切。
那么在原本的故事里，哪怕缘一转世重生，也不会保留原本的记忆。这应该是他篡改了剧情付出的代价，蝴蝶效应导致了这一切。
往近一点说，如果他当时没有救下来纪念的爷爷，那么纪念的母亲说不定会找到一个更负责的男人生下她和她弟弟。
纪念没有想到这一点，她还是觉得一切都源自于自己，如果她不在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
宫瑶说了这么长一串，也没有看到女孩释怀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世界上肯定有人在关心着你，哪怕他现在没有出现，总有一天他会出现的，你不想看到这个可能吗？”
总有一天指的是哪一天呢，是未来吗，还是明天？不管哪一个都太遥远了，她连明天也不想要。
“那如果在经历了更多事情之后，还是发现，没有人会喜欢我，我死了才是最好的呢？”
“你在说什么？”宫瑶随手将面前拦路的鬼打开，“我喜欢你啊，不然我为什么要当你的监护人，过来接你，又为什么陪你进地狱呢？”
现在外面的情况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说不定非常焦灼。以她的身份本来应该留在那里站场子的，但她还是下来了。
自家养的小孩要来嘛，有什么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