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麻木的神经传递给她的第一个感觉是痛,从她开始吸收那些能量开始,痛苦便交叠着好像没个尽头,但她也难得的可以什么都不想。
这时候突然又痛起来应该不是结束吧,她拼尽力气睁开一点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光看到前面的人,又过了一会儿,她看清了面前的人脸。
怎么是——
或许她的脸上表露出了什么,宫瑶宛如冰封一样的面容裂开一个角,她蹲下来询问,“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纪念就仿佛是一个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次闯的祸,被发现了会有多严重,更可怕的是,她不想回头。
看清楚了利害却还要一错再错,怎么想都是不好的行为吧。
也许是她看清楚了自己,她就是那种为了自己能好过一点,别人怎么样她都无所谓的人。
但是。
宫瑶将两个人分在一个小空间里隔绝所有声音,半蹲着身子认真地盯着她的脸看,才从对方一翕一合的嘴唇中读到她的意思,“缘一?他目前还不在,最近几天他很忙,何曦应该没有主动通知,但他会不会自己赶过来,谁知道呢?”
那么起码现在他还不在,纪念的眼睛睁得发涩,慢慢闭上了。
说实话,与其面对缘一,她更有一些不敢面对面前这个人的意思。或者说,“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不想见到。
在这逐渐变成痛苦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现出惊人的丑态,而现在这个样子全部被人看到……她本来觉得已经痛麻痹的身体又开始感受到主羞耻。
“果然还是我的问题。”宫瑶说,“如果我能更提醒一下你,你可能就不会走上这条路。”
“……”纪念听不见别的声音,于是宫瑶的声音就往她的耳朵里面灌,不得不听的情况下,她也分辨出了对方的意思。
于是她又努力调动自己的声带,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被压在喉咙里,“和你……无关。”
“这是,我……”
“自己选的。”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责任当然不在你身上。
宫瑶用了一点时间连蒙带猜的明白她的意思,她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是你自己选的,你肯定也想过很多吧。我只是醒来的有点晚。”
纪念:?
纪念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意思,都已经说了是自己选的,为什么她还要这样?
“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不明白才是正常的,你这个样子反倒令人难过。”宫瑶用一种和缓的语气说着,“我无意把这个选择摊开在你面前,或许直接把你送回纪家是个好结局呢?”
这个选择无论是放在哪里都很难,除非宫瑶一开始就将纪念送走,否则在她身边注定会遇见不好的事情。
或许她一开始就选错了,宫瑶想。
纪念则是感觉到一阵悲哀,在宫瑶的身边很好吗?她不过是从一个囚笼被送进了另一个囚笼里,仍然身不由己,无法选择。
直到现在,鬼王也觉得她没有选择的资格?
宫瑶十分无奈地想:养小孩果然很难啊,不知道纪念怎么才能转过弯来。
接着她便察觉,纪念开始运用起了自己得到的能力,朝着她公里过来。
纪念的力量假以时日应该会变得很强,但这个时候还上不了台面。不谈她面前的人还是鬼王,哪怕是阿宁适应一下应该都能拦下来。宫瑶分心压制住她,轻轻地说,“我不想干预你的选择……当然,你现在可能听不进去。”
“你以后自然会慢慢有更多的选择,我希望你能够等一等,缺乏阅历很容易做一些今后想到就会后悔的事情。”
纪念很想不去听宫瑶的话,但实力让她怎么都没办法摆脱宫瑶的掌控。
她还没有被教导更多的东西,宫瑶想也不用想,就能拦住这些不成章法的进攻。
说不定缘一过来就会好点了,她将小小的希望寄托在缘一身上,但很快又破灭了。
她知道的那个缘一……嗯,说不定把宫杨找过来还会更好一点。
说到宫杨,在打架的过程中她往那边看了一眼,就看到何曦跟个灯塔一样杵在那里——说起来,何曦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但他就没有表现得这么痛苦,上次看他真正的生气好像还是在公司的元老被杀的时候。
死亡会给人以改变,但他们都能看到鬼,会不会就因此有点丧失了对生死的敬畏?
宫瑶察觉一阵气息扑面而来,她往后退了几步,正好和带着烈阳气息的锋刃擦肩而过。
结界碎裂,外界的声音如同海啸一般汹涌而来,像是有锤子在锤太阳穴一样。
她看了一眼来人,问好,“晚上好,做任务刚回来吗,缘一?”
来人正是缘一,因为刚刚出完任务回来,他甚至还没能换回孩子的体型,脸上的斑纹在灯光下有一丝发黑,那张清隽的脸上带着冰冷的愤怒。
“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气势汹汹的赶过来,想也没想的就挡在了纪念身前。
宫瑶一时间倒没有被他那种奇特的攻击手段和手中的木刀吓住,也没有因为他的错认而生气。她在想:既然缘一来了,那以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应该能把纪念劝住吧。
怎么说……也不是二十多岁的时候了。
于是她双手一摊,“你想一想,如果我来做这件事,我怎么会选在半夜,在家里睡觉不好嘛?”
“鬼向来是夜行性生物。”缘一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宫瑶无奈地歪了一下脑袋,示意他看看主席台上的何曦三人,或者说就看一看周围那些正在工作的同事也可以。
“按理来说,我应该在这里直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你说一遍,但这个任务并不是我在跟进,我到这里来就已经是这个情况了。”宫瑶慢慢地说,同时趁着纪念不是鬼,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而将一些别的信息共享给了缘一。
有的时候,鬼王的能力还是非常好用的。
缘一几乎没有收过纪念的信息,骤然来一下有一点不适应,但很快他就接受完毕,并且传了另一句话过去。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就是真话。”
“那你可以自己去问问纪念,我看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缘一谨慎地转过头,正好看到纪念还没能收起来的,痛苦的表情。
——这副模样自然会被看到的,你不可能一辈子瞒着他。
——但是,至少不是现在。
人生向来是这个样子的,永远在重蹈覆辙。
为了能够看到那些东西,纪念到现在还带着发圈,头发被高高地竖起来,那痛苦的表情缘一没有见过,却好像和许久之前的记忆重合了。
那一天是个红月夜,而这一天天色如此普通,月光只是冷漠而平等的照耀着每一个人。
相似的场景,但身份却截然不同。
纪念看到缘一的脸,下意识退后一步,但她又逼迫自己停下了。
这一天迟早会来的,缘一他也早就成长到可以面对这些的年纪了。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纪念说,“他告诉我,如果我要保护我自己,能够有选择的自由,我就要不择手段的变强才行。”
她说着话的时候,脑子里回荡着的还是以前的记忆,她那么弱小,只能依附着父亲母亲活着。连缘一生病她也没有办法,只能依靠鬼来帮助自己。
如果缘一不能活过来,那么一起死也不错。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缘一。”纪念的声音干哑得不成样子,她此刻面色憔悴,身上的衣服更是完全不能看。缘一逼迫自己看着她的脸,甚至能看到她眼睛里的血丝。
“如果当初要死的那个人是我,你会让鬼王把我变成鬼吗。”
缘一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此刻问出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开口回答,“我会一直陪着你,但成为鬼不是件好事。”
他在鬼杀队见证了那么多的悲伤,即使自己要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也不愿意主动让她成为那么悲哀的存在。
“嗯,我就知道,缘一是个好人呢。”纪念哀戚地笑了,“跟我完全不一样。”
于是她转头走向未亡者的海洋之中。
宫瑶在后面听了一耳朵俩人的对话,这时候只觉得有点脑子疼,又有点无奈。
说得是一点不错,可这是能在这个时候说的话吗?这不是……唉。
眼见纪念走向人群,宫瑶只能走上前去,打算再用结界把纪念跟那些人隔起来。
缘一则是比她更快一步,并且直接斩了宫瑶补下的结界。
宫瑶愣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只能看着他同样没入人群。
这是两个人要自己说悄悄话的意思吗。
因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宫瑶十分不安。很怕他再说一点什么正确但是残忍的话,可能纪念真的就觉得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孩子了。
她犹疑了一会儿,宫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不过来?”
这个时候宫瑶才想到,这出戏还有个导演呢,不说她都快忘记了。比起这么多人,他本身的存在感还挺低啊。
“我怕他……”
“怕什么,不管那小丫头想要死还是离家出走,那也是他们俩之间的事情,你用得着想那么多?又想往身上揽无关紧要的责任?”宫杨连珠炮一样输入自己的情绪,“来这边露个面啊,罪魁祸首搞了这么个大事可都是给你看的。”
宫瑶被说得有点发懵,但她还是想要辩解一下,“我是他们的法定监护人,不算无关紧要。”
“你是要自己过来,还是我把你抓过去?”
如此大逆不道的发言,鬼王却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
“嗯,我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