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我是那个女孩吗?”纪念听不太懂,她想:“我得到那块玉是因为我“可能”是那个人。”
如果我不是呢?这份爱不是给她的,是给那个叫念念的另一个人的。
她不能是她自己吗?那块玉浸染了她的体温,此刻好像只有那块玉在给她提供温度似的。
“未必,转生什么的从来没个定数,你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宫杨冷不丁道,“哪有那么好的事,说要转到你家来就能转到你家来。”
“哪怕真的是,你和那个孩子也已经完全不同,现在的你是和我们相处过的你。所有独一无二的时刻和经历,铸成了你这个人,你不是别人的代替,你是你本身……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
宫瑶的话有心安抚,就连走在后面的洪宇也多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宫杨则是挑了挑眉头,“话多了不少啊你,上次晕倒把脑袋烧坏了?”
“那可要让你失望了,我感觉非常好。”宫瑶圆滑地道,接着她又把话头牵过去,“正你爷爷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直到死也没有找你确认。”
“是因为他觉得,还是因为他害怕希望落空?”宫杨的话有些尖锐。
宫瑶暼向宫杨,看出她想要唱白脸的心思,但宫瑶还没开口,宫杨就继续道,“这才最可能,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因为害怕真相会伤到自己,因此不敢往那边踏出一步。”
“……是胆小吗?”纪念消化着这些话,忍不住发出疑问。
她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爷爷所有的概念都来自于别人的说明,女孩努力拼凑出了一个形象,但也并不完全。
宫瑶摇摇头,“不如说这是对自己的一种温柔。”
大人都是狡猾的,因为不想自己受到伤害,就会给自己施加“无可奈何”作为逃避的借口。像纪念说的,是一种胆小。
“如果他胆大一点问了,被发现了不还是你的锅吗?”宫杨坦言。
“人之将死,便更害怕自己相信的是谎言……他不会的,而且哪怕真的知道了,他也未必找得到我的人。”
洪宇在后面听着,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一种教育,但这些话直接说给小孩听,没有问题吗?
他再去看纪念,还没有多高的女孩很显然在思考,她走的速度慢了一些,却又很快赶了上去。
但她说出口的话却和刚刚说的话没有关系。
纪念小跑上前,把音量压得很低——起码她是这样认为的,“你把这些直接告诉他,不会有麻烦吗?”
在场的所有大人都听到了这句话,并且心照不宣的没有说出口。
宫瑶非常自然地接话,“那是你选的人,我会相信他的。”
话又说回来,不相信的自然不会相信,就当她们是在编故事好了,一般人哪会相信有人能从几十年前到现在还保持年轻——斧正一下,是鬼。
但如果是现在这样的状况,大家都知道这很可能是真的——就另当别论了。
这也算是老爷完全不管人家小女孩的报应,洪宇无奈的笑了一下。
纪念这个人他是一直知道的,不过洪宇更熟悉的是那个已经死去的纪念。虽然他从来没见过,但当他知道真的出生了一个叫纪念的孩子之后,就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了。
因老爷的执念,从纪念出生开始,无论做什么事,在哪里,都有人盯着。他们可能是街上的行人,店里的顾客,或者……他们家的邻居。但老爷从来不让人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明明按照普通人的标准来说,她和她那个兄弟的生活已经足够不幸了。
如果真的思念,真的爱着的话……
但他只是老爷的保镖,做不了多余的事。
他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看着,每天都把一家人的生活起居都汇报上去。
他知道的只是,那个每一次老爷听到那家兄妹——老爷认为的兄妹——做出一些很能体现兄妹感情的事情时,哪怕是缠绵病榻,他也会露出开心的神色。
在世时从没施予援手,却在遗嘱里这样表示,他到底想要补偿到什么……想要看到什么呢?
“大人都喜欢骗人吗?”在得知了不会有什么后,纪念放下心来,问道。
“是啊,习惯就好。”
“我想不管是大人和孩子都会骗人的,也有人会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相互欺瞒,但是让人知道真相不被二次伤害,是很需要能力的,所以一般大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宫瑶想想,还是补救了一下。
“无论如何欺骗是会造成伤害的,不然为什么诚实是美德?”
“但有时,诚实也会伤到人呢。”
两只鬼一唱一和,纪念听得云里雾里,却若有所思。
“……”
“你一直跟着我们干嘛?”
宫杨说完这些话,突然换了一副面孔的冷淡道,“今天你选了他,又把他放在后面晾着?”
话题转换之快,纪念愣了一下,才傻傻地停住脚步。洪宇则是上前,低声安慰纪念,“她们两个想多说一会话。”
纪念踌躇了一小下,努力端起成熟地模样,“我知道。”
她们两个总是喜欢呆在一起的,她又不是笨蛋。哪里需要……人来提醒了。
坐在洪宇车子上的时候,纪念才开始放心的回想前两天——又或者只是前一天的晚上,和文华的再一次见面。
她不知道文华是做什么的,但每一次他都能恰好地出现在纪念一个人的时候。
他们两个聊了有关于吵架的事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想……阿宁救了我,所以我也应该回报给他信任才是。”
“家长总是这样的,会担心小孩和坏人接触。”文华意有所指,“尤其是坏大人。”
“他不是我的家长。”纪念反驳。“而且……就算是爸爸妈妈,也没有一直对我好。”
文华知道,这样的孩子总是很好蛊惑的,他们对于爱,对于信任,对于距离的感知早已在年复一年的家庭影响之中变得模糊不清,她难以分辨到底谁是对她存在爱意,便只能看到自己目前所见。
这样的人,为了自己在乎的那一点点东西,会爆发出非同凡响的力量——就比如她的那位杀神哥哥,就比如她。
因此文华告诉纪念,那是因为缘一担心她,她还太弱了,他只是怕她受到欺负。
“可是我真的受到欺负的时候他也不会在……不会一直在。”
有些事情,纪念对着缘一总是很难说出来,缘一好像觉得上学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但她见到的却不是这样。学知识并不难,但是同学们对着她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这就是被人保护的局限性。”文华循循善诱,“但如果你是打算自己变强的话,就不会有这种顾虑了。”
“我可以变得厉害吗?”鱼儿果然咬钩了,也不知道她身边那几个鬼是怎么教育的,是因为活的太久了默认身边的人都是成年人还是?
“可是我怎么都不能像电视里的侠客那样。”纪念想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有些颓丧,“太小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
为什么缘一就可以非常自然地忽视体格差距呢,是她出了什么问题吗?
“当然也没有人说必须得通过肉搏来打人的。”
“什么意思?”
纪念不明白,文华就给她解释。
这个世界上,保护自己不仅是可惜通过拳头,还可以是各类器具。
“这个器具不局限于能看见的那一种,还有不能看见的,就像你现在能够看见的鬼和业气一样,人是可以通过操纵“鬼”和“气”来进行战斗的,只不过你身边的人都不会这么做,因为他们本身就足够强了。”
“缘一……也是一样吗?”
文华早已明白这个转世的弟弟对纪念来说有多么重要,但她好像一直没法明白,有些差距是与生俱来,天赋的差距很难找补。
但他不能说——这是成年人的温柔,他只是便是,“我知道一些……虽然说是一些旁门左道的功夫,但可能对你来说这反而是最有用的吧。”
那些各种正统的防身术都需要坚韧不拔的精神,能够持续增长的体魄以及有效锻炼的时间,但对于纪念来说,这三者她都是没有的。
对于一个孩子,对于一个还只有一米二多一点的女孩来说,面对危险尽量逃跑才是最好的方案。
但这些可不是他想让纪念知道的。
纪念努力消化着他说的话,也明白自己应该是怎么都无法变强的,这不禁让她陷入了焦虑。
她好像是那种特别容易卷入事件的人,每一次都会遇到什么鬼呀什么的,总是在被人追着跑。如果是缘一的话应该能够……
不,为什么她总是在想着缘一呢,纪念摇摇头,同时她听到文华的声音。
“波澜壮阔的人生,也很令人心烦呢。”青年有些感慨。
“学你的那些东西得到了力量,是不是也会失去什么东西?”
文华无缝衔接道,“有得必有失,你拿到了力量当然也会失去一些东西,但你可以选择将失去的那些控制在最小。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认为你已经可以去做这些选择了。”
是这样吗?纪念不太明白。
“但对你来说,你希望一直都被别人保护吗?你终有一天会长大,他们迟早会离开你。哪怕是你的那位哥哥。”
“人的想法可是瞬息万变的,你更明白这一点,不是吗?”
到那个时候,你要怎么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呢?
“这是你的选择,我会相信他的。”宫瑶的声音仿佛刚刚落下。
如果,如果那个人是文华,宫瑶还会选择相信吗?
纪念踌躇不决,但是她已经看到自己心的天平往哪一边倾斜了。
——她不想再一次遇到那种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只有等到别人来相救才能获得平安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