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下站上几分钟就会开始出汗，鬼王和鬼王的继承者挤在一个遮阳伞下显得非常没有做派，但太阳的毒打会使人愿意失去一部分脸面。
“我以为你就只是装的，没想到你是来真的，你一直都这样吗？”
“挑起情绪吵来的话，该怎么继续工作下去呢？”宫瑶避重就轻道，“既然相看两厌，还是快点结束为妙，否则只会让大家都不爽。”
“什么都逃避的话，就只有你不爽而已。”宫杨看不惯她的做派，伞尖晃动几下，“退缩只会让你和你那些手下都被人看轻。”
“所以我还是适合和非生物打交道啊。”宫瑶似乎在叹气。
“别把缺陷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
宫杨如是说着，想到对方那天晚上蹲在椅子上看电脑的模样，又回忆了一下会议室里的几个人，“你感觉那个天师是怎样的？”
“他没有特意拦着那些人进去，不然论坛里不会有那么多人，那些没拿到邀请码的人，大概是说了些违心的话，拿到邀请码的两个人，也是平时最来去随心的……只有一个是平时就很认真，我想填写的时候应该也没有说谎。”
两只鬼面面相觑，最后宫杨叹了口气。“刚才见到的那些就是全部的高层了？这公司的前景真令人堪忧。”
“那几个不是继承家业，是何曦的父亲提拔上来的人。”宫瑶的手握上伞柄，遮阳伞又晃动一下，被强行扶正，“他们是纯靠杀鬼升上来的。有人被非人害的失去重要的家人，也有人一家只剩下一个。”
“不管怎么说我也吃这份红利吃了几百年……这样的人从来没有断绝过，他们的存在多少也警醒了我。”
“一直都有？”
“一直。”
“所以你不用苛责他们，如果是我……我也做不到完全不怨恨。”
“警醒你什么，不作为？”宫杨冷笑，“你只有两只手，不会分身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冤有头债有主的事情摊在你身上？他们只不过需要一个目标罢了。说到底鬼王的责任只是保持阴阳大体平衡，至于私人恩怨——”
她啧了一声，好像骂了一句什么。
“没想到你还这么……骂不还口也不还手，任人欺负是吧。”她道，“把你对鬼的凶恶匀一点给那些出言不逊的人如何呢？”
宫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宫杨的话，表情反而轻松了一些，“你不知道，就是我不作为……不过我已经要退任了，我过去的错误正是你表现的舞台啊。”
“……”女鬼无言，过了一会儿她掐住现任鬼王的脖子，恶狠狠地说，“果然还是在这里干掉你吧！”
“是，”被掐着脖子，宫瑶仍然捏着伞，将宫杨安置在阴影之下，脸上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正好今天我的脖子很干净。”
干净什么，洗干净脖子等着被杀？
宫杨也不知道在期待个什么结果，闻言她放下手“你不是还有一个人要找，你找到了吗就想着走？”
“事实上，我大概已经有了人选，也大概搞清楚为什么我要找她了。”
宫瑶说完这句话之后将伞丢给宫杨，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了几步，一点也不像个已经活了几百岁的鬼王，“所以尽早退休更有必要了。”
“哦……是吗。”
宫杨举着伞站在后面，看着沐浴在盛夏骄阳中的鬼王，面上没什么情绪。
虽说解开了一个秘密让宫瑶的心情还算不错，但内外涌动的暗流与矛盾总令人放不下心来。
首先是家里，在某一天，缘一居然闯进宫瑶的家门，要求宫瑶不要把阿宁放在纪念身边。
“可是为什么呢？”宫瑶但从来没有见过缘一这样的脸色。好像真真切切的把生气二字刻在了脸上，她有些新奇。
“你早知道他是屠村的恶鬼吗？”
“事实上他就是我从那个村子里带出来的。”在那一瞬间宫瑶感觉到了缘一身上爆发的杀意，宫瑶在这种威压之下，居然笑了出来，“你自己也是鬼啊。”
缘一坚定的说，“我早就同你说过，如果我伤害的人的话我会自伐。”
“我当然还记得你这句话，但是你要求我身边全是清白无辜的鬼，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你自己也说了鬼是残暴的无节制的。”宫瑶摊摊手，表现出一副无辜的姿态，“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相信我，但是我也可以坦诚的告诉你，我的手下也有人命。”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太过自然。以至于缘一都愣了一下。
“你不会觉得我是什么大善鬼吧，这么多年来死在我手上的鬼不知凡几，人类也不遑多让。你现在想要来审判我？要不看看你妹妹答不答应？”
“她还没有到能分清楚是非的地步，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身边的人是害人无数的鬼，她会怎么想？”
如果他能早一点表现出这一份保护欲就好了。宫瑶无可无不可地想。
可惜啊，可惜那扇门已经被打开了，她未必就愿意再回来。
“你要是不安的话，大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她，让她自己去做选择。”鬼王的目光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她都已经快满十岁了，不是吗？”
她的目光让缘一想到了久远的记忆，但是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自己和普通小孩的不同之处。
“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你想让她做什么？”
“我并不想利用她，也不想她做什么坏事，只是想让她稍微放开一些。”宫瑶说，“做一个特殊的团体中最普通的那一个需要很大的精神力和底气，既然以前的生活没有能给她这份底气，那么就需要一些外力来推动。”
“我认为不让她接近这一切是最好的。”缘一的答案堪称尖锐。
“……那你就更需要和她谈一谈啊，你要认真的去看她到底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宫瑶慢条斯理地说，“她是个小孩子，她的世界都是来源于自己看到的东西，好坏也就在那一念之间。”可惜已经她醒的太晚，错过了太多。
缘一出于鬼王刻在鬼灵魂里的镇压感，以及正是上学时，他打算去学校看一眼纪念。
晚上他们一起回来，一前一后的进了家门。
宫瑶懒得听兄弟姐妹吵架，她直接屏蔽了外界声音，但从结果也能推测。这两个一直以来看着都很和睦的姐弟，好像爆发出了一场惊人的争吵。
其战果就是纪念完全不再同缘一说什么，只是每天自顾自的去上学，放学。
缘一则是每天用一种近乎于背后灵的目光注视着阿宁。阿宁早就已经习惯各种各样的目光，神色如常。
另一边，宫瑶和宫杨则是在处理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宫瑶每天会定时去那个网站上晃一圈，拍下一些帖子以做分析。宫杨则是满世界乱飞，好像在寻找那个天师。
也不知道是不是宫杨上次的话起了作用，那些人没有在接下来的会议上再有贬低宫瑶的举动，这一点倒是让宫杨有点生气。
“如果他们跟我也硬着来，说不定我还能高看他们几眼。”
“他们说是他们的事情，和任务也没有关系，与其对这个生气，不如和我一起分析一下论坛用户画像。”
宫杨盯着宫瑶看了半天：“……消极怠工？”
“随便你怎么想。”
宫杨不那么美丽的情绪一直维持到了她去工作，开门见到何曦的时候。宫杨正好就听到有人在揭发宫瑶，是有关于纪念的事情。
“我调查了一下鬼王最近的行踪，发现他在家里面养了一个小女孩。虽然那个小女孩还能每天出去上学，但我怀疑这是她的糖衣炮弹，鬼不可能抑制住自己的食欲，她可能是把那个女孩当储备粮，也可能是用她来威胁她身后的家人，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何曦坐在高高的办公桌后，因为身高得天独厚，他还是能露出到胸口的位置，露出一张英气俊朗的面孔，“你说完了吗？”
“盟主……少东家啊，她最近的动作真的很多，是不是觉得你的资历太浅……她应该准备搞一票大的，打我们一个出其不意。”
何曦暂且认真听着，只表示自己会再考虑一下。
那个人一看就明白何曦的意思，表情扭曲了一下，默默的告退了。
不过在转头的时候，他看到靠在门口的宫杨，于是那份扭曲的表情没有收回去，反而变得更大了。
擦肩而过的片刻，宫杨听到那个人低声骂了一句。
宫杨表面上什么都没说，但是却伸出腿——对方当然看到了，并打算将腿抬高跨过去。而下一刻宫杨的腿就踢在了他的胫骨上。
“礼尚往来。”她笑眯眯地说，接着关上厚重的门，把对方的痛叫关在门外。
见到是熟悉的人，何曦就没有装作那么高冷的模样，他从善如流地塌下来趴在桌子上，“下午好。”
“一点也不好，你是怎么回事，说着喜欢，结果就任凭别人那么对她出言不逊？”
何曦一看就知道宫杨在想什么，他也对此感到无可奈何。
他可以在私下里表现的很放得开，但只要挂着公司少东家的身份，他就无法表现出对宫瑶的偏袒。
“不管怎么说公司还是要运转下去，哪怕就现在让鬼王去转化几个鬼，也未必能有缘一那么听话。起码我看到的只有鬼王身边的鬼是异类，他们——或者说你们，可以保持自己的理智，但其他的鬼，不管面对什么人类都是一副馋得不行的样子。”
在宫杨的心里这些都是常识，“这是当然的，鬼王的控制会一定程度上改变鬼的性格。”只要宫瑶希望身边都是不杀人的鬼，那么。“不杀人”“不能杀人”的规定，就会刻在她每一个下属的灵魂里。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可能就是真的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些员工吧。”何曦道，“但是我的想法正好相反，她本来就和我们不是同一个种族，能站在我们的立场去抗击自己的种族，她已经很有勇气了。”
“都拿你自己做类比的吧，连告白都不敢的少东家。”
“诶，你这话可说不准啊。”何曦坐起来，表情正经，“谁说我没有告白？我早就告白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