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气温依旧温热,宫瑶的身上却是冰凉的。她的体温比起常人来说冷上太多,对热度多少更敏感。
“发生什么事了。”
“嗯……就在你晕倒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宫杨的目光飘向那个摩天轮,又飘回来,“你不直接翻我的记忆吗?”
宫瑶疑惑地看着她,按了按自己的腰,好像那里还有点幻痛似的,“你不能直接说吗?”
宫杨几乎是从善如流的接过了话茬,“何曦带着的那个小男孩,在摩天轮上看到了一只鬼,然后他就像是超级英雄一样闷头冲上去,把那只鬼给铲了。”
“铲了?”思考了一会儿,宫瑶扯了扯嘴角,“用的铲子?”
“毕竟现在有一种叫管制刀具的概念。”好像憋住了一个笑,“但……”
“他上了摩天轮,跑上去的?”宫瑶想了想,从缘一那边看到了似有若无的记忆。“应该没被人看到吧。”
“看到了又怎么样?”宫杨无所谓道,“也不是没有善后组。”
这种事情能自己避免就不需要善后吧,宫瑶想,“那何曦呢?”
“小伙子年轻气盛冲锋在前,当然得有人在后面顾虑一下家里小孩和被吓到的无辜路人。”宫杨无所谓道,“这时候应该已经安抚好了。正往这边过来。”
宫瑶嗯了一声,静静地看着慢慢停止的游乐器械。
“直勾勾看着旋转木马做什么,想坐就过去啊,反正刚好带了小孩。以这个为结束也不错?”
“我只是在发呆而已。”宫瑶对远远走过来的何曦开口,并没有扩大声音,“刚才的事,不会有什么隐患吧?”
“你指的什么?刚刚醒过来就不要操心这操心那的了……当然不会有事,就算真的被拍下来,也会有公关队去解决的。”
……所以说,不要老是依靠后勤啊。
宫瑶的目光一个个划过带来的那几个人,在纪念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回去吧。”
她没有多问任何东西,倒是让周围人都松了口气。
坐上车子的时候,何曦突然发出声音,“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点事情要做。”说完他便不顾其他人困惑的目光,自顾自的下了车,走到一边去了。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阿宁默不作声的飘出了车子。
宫杨也猜到了可能要发生什么事情,没什么表情的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这么个阵仗,只要不是傻子,基本都能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宫瑶眨眨眼也想下车,纪念却低着头拉了她一下。
“没有完成你的任务……对不起。”
“没——”宫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发觉女孩飞快地塞了一个什么东西给她,“我在纪念品的小铺子上买的手链,送给你。”
宫瑶摸了摸那个有着圆润的两个小脚的东西,没有着急去看它的模样。
“嗯……谢谢你。”
纪念的脸上带着一点笑容,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没有达到眼底。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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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宫瑶带着一群人去游乐园的原本目的到底如何,但在这之后众人的关系好像融洽了一些,起码是不会有两个人待在一起半天无话可说的情况。
她很清楚,这不可能是他自作主张的一次决定就可以达成的,但是面对目前的景象,她还是感觉有些欣慰的。
除此之外不让他有一些惊讶的便是纪念和阿宁之间的关系。原本她以为自己让阿宁每天跟着她,女孩会感到十分生气,但是她却出乎意料的接受了这种安排。
甚至有几次宫瑶去对隔壁看她们的时候,都能看到纪念和阿宁在说着什么。
这算是意外之喜吗?可惜缘一在外面出任务的时间太长了,看不出纪念和缘一的关系有没有改变。
宫瑶放心的关上了门。她从不乱翻鬼的记忆,自然也不会闲着没事拿小孩的隐私寻开心。
所以理所当然的,宫杨没有听到两个小孩嘀嘀咕咕的内容。
“你的意思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吗?”
阿宁对面前的这个小女孩没有什么办法。
他冷淡的对待阿恒,因为阿恒已经是大人了。他平等地厌恶着每个大人,也很讨厌自己的姐姐。但纪念不是他的姐姐,而且身份上还是他的任务对象。
一开始他确实有试图给她冷脸,但纪念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她只会在眼神中流露出小小的被刺痛的感觉,但很快又笑起来,展现出一份没心没肺地模样。
这个样子让阿宁想起了过去的某个人,他不会有自主的产生出一股厌恶,挥手想把她甩开,但女孩只是安静的接受,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流淌出一股他不陌生的情绪。
这情绪让他触电似的收回手,再也没有对纪念提起过负面的情绪。
“会很痛苦的。”他只能勉强地说。
“会比我现在还痛苦吗?”纪念看似漫不经心道。
“会的。”阿宁描述,“那种痛苦就好像是将你身上的每个部位都拆开了,在重组的时候还要灌上很多的辣椒酱。”
“就像把鱼做成烤鱼那样?”
“差不多……”
“那还真的很痛苦呢。”纪念喃喃道,“每个人变成鬼都要经历这样子的痛吗?”
阿宁想到纪念的那个弟弟,他就是鬼王亲自转化成的鬼,哪怕中途没有经历过那个生不如死的步骤,也要经历过一次死亡和化鬼。
“是的。”他最后说,“所以你不要想着走捷径,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了。”
纪念明亮的双眸晦暗了一瞬,接着熟练的展露笑颜,“嗯,我知道的,我不喜欢痛。”
余暑未消,以纪念家里两个小孩的财力,当然是没有办法买得起空调的,好在阿宁作为鬼,他的身体就仿佛是一个纯天然空调一样。
这大概就是纪念在闷热的家里也穿着长袖的原因。
靠着那个人送的发圈能够看到阿宁,但是阿宁也不会帮助她反击同学,于是在学校的那些日子里,纪念依然是痛苦的。因为缘一最近也越来越忙,学习好像也没了意义。
在这一成不变的日常之中,纪念几乎已经快要习惯了用长袖去掩盖身上日渐增多的伤口。
就这样一直忍耐的话,到底会不会迎来一个比较好的未来呢?就像母亲总是对缘一说的那样。
在一个残阳似血的黄昏,纪念按着被磕痛的肩膀,突然间,没来由的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总是阴沉着脸,每天。掰着手指数着父亲回来的日期,每到父亲即将要进家门,她总是会显得异常高兴,将整个家里都清理一遍,也将她和缘一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家里也会有卖相很好的饭菜。
纪念自知不被母亲欢迎,虽然她对自己的待遇感到难过,但是家里三个人,能有两个人也高兴也很好。
而且缘一还会来帮助她,缘一一直都非常温柔的不让她受委屈,即便会遭受妈妈的批评。
“只有你不开心的场合,真的很好吗?”
“你真的很讨厌,为什么我想什么你都来插嘴啊?”纪念皱了皱眉头,感觉很不舒服,“那是我的家人,不关你的事情。”
“啊,是这样吗?”
“……”纪念察觉自己把话说了出来,她抿着嘴巴往前走,决心不再回复这个多嘴的幻影一句话。
自从纪念能够看见鬼开始,这个声音就有破有些如影随形的意思,不是时时刻刻,但总是会在她心情有点不好的时候出现,让她的心情更不好。
这个情况是不对的,要赶紧去和纪念说才行!她的理智这样告诉她。
真的不对吗?但你要想清楚了,这个声音可是和能看见鬼的发圈一起出现的。如果发圈被拿走了,你就一辈子也看不到缘一看到的东西了。
可是能看到和他看到的相同的东西,就一定能高兴吗?纪念的年纪和阅历让她并没有察觉到这几句话之间的不同,起码在这个时候,她没有这份意识。
如果要能够看到鬼,那么就得忍受这个无时无刻出现的声音才行,还好它不会强迫她做什么事情,比起那些同学来说好得多。
不过,也许,也没有那么好。
她喜忧参半的在路上走着,忽然发现好像面前又经过了一片熟悉的建筑。
如果纪念没有记错的话,这地方在三分钟之前她就应该走过去了。
女孩看着手表显示的时间,加快步伐往前走。
又是十几分钟之后,女孩看着面前毫无二致的建筑,拨通了司机董明的电话。
几乎是理所应当的没有接通。
这到底是怎么状况?女孩压下心中的恐惧,试图和那个声音再说几句。
“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她难得想和那个声音交流,但他却和死了一样,一句话也没有,难不成也是坏掉了吗?
哪怕是小学生也能猜到这个情景的不对劲,面前的学校可能也不是学校,而是什么东西变化的。
纪念已经经历过被逼到绝境的场景,仿佛是一回生两回熟一般,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这么个奇怪的状况,肯定是有人在控制了,她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学生,又有什么资本被困在这个地方呢?是为了她头上的发圈?
纪念背靠着墙壁,警惕地将书包摆到前面,以求暂时的防护。
“呀,这次真是出人意料的淡定呢,小孩子成长的真是快呀。”
这个声音莫名的熟悉,纪念往声源处看去,来人还是那一副笑盈盈的神色。
“我送给你的东西好用吗,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