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本市最大的游乐园，哪怕是工作日人也不算少，更遑论是暑假。人们走来走去，给本就胶着的温度再加一分温暖，人鬼交杂的一群人在游乐园里也没有非常突兀，顶多就是多带了几把伞而已。
宫瑶特意带着两个孩子，几个大人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一些她的心思——多少也有些让他们开心的意思。只不过他们两看起来都没有非常兴奋，倒是非常小心谨慎。
纪念拉着缘一亦步亦趋地跟着宫瑶，脸上写着小大人似的冷静。
这确是给宫瑶的计划带来了一点麻烦，但也不是很大。宫瑶面对她不安的态度算得上轻描淡写：
她给了纪念一个小钱包，嘱咐——又或者是命令道，“我希望在晚上的时候，里面的钱已经没有了。”
纪念很是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脸色微白。而鬼王想了想，点了点她拉着的缘一继续说，“你们两个一起去吧。”
何曦饶有兴趣的观察这一对姐弟，却并没有开口解围的意思，最终还是缘一了然的轻晃纪念的手，“我们走吧。”
纪念的不安表现得几乎能算得上明显，宫瑶却点点头，“去吧。”
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何曦的目光也转了回来，落在一本淡然的阿宁身上，“你也去吧。”
阿宁的眼神十分平静，“我是跟着鬼王的，我没有必要避嫌。”
她的目的可不是为了避嫌啊，何曦转过头去的，听到宫瑶的声音，“你也可以去…没有必要跟着他们两个。”
阿宁并不明白宫瑶的意思，但他非常听话的离开了，这一堆就剩下了一人两鬼。
“我以为你至少会解释一下。”宫杨眯了一下眼睛。
她还是本能的讨厌太阳，手里的遮阳伞稳稳当当，宫瑶站在她制造的阴影之下，摇摇头，“我找她谈过，她不愿意告诉我。”
“人家的家事怎么好说出来呢，作为外人也只能旁敲侧击。”何曦意有所指。
“怕的是连家人都都没有注意到啊。”
孩子们都不在这里，宫瑶也并没有摆出一副专制独裁的模样。
“那和我们何干，她也并没有主动求助。”
“那男孩才是一直陪着她的人，他不学着去关注难不成还要人一直提醒？”
不知是不是因为共事了一段时间，何曦和宫杨一唱一和的，最后宫杨说，“舞台已经给他置办好了，就算把握不住也出不了什么大事。退一步说，不是还有你在这里操心吗？”
说到最后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嘲讽了一下宫瑶。宫瑶轻轻摇了一下头，“说的也是，先去把事情办了吧。”
大人们来游乐园当然不单纯是为了玩，但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点冷幽默的事情。
二鬼一人站在排起长龙的鬼屋面前，神色都凝固了那么一瞬间。
要不是这鬼屋真的像那么一回事——气氛冷凝，温度低且有个大棚子遮阳——宫杨就想制造一点小小的骚乱，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前路了。
“情报人员住鬼屋，公司的涉猎还挺广泛啊。”
“不过是那个人的癖好罢了。”
举着伞，两个非人类还算有规矩的排队。
实在无聊时何曦没话找话道，“作为真正的鬼，你们是怎么看待这个鬼屋的？”
“你还不如介绍一下这个工作人员的性格和工作方式。”
“看到就会明白了。”
“我又没有说过，我很讨厌你这种说话说一半的风格。”
一人一鬼的气氛逐渐变得不对，沉迷于手中智能工具的鬼王突然抬起头，“嗯？你们在讨论什么？”
“没什么，友好交流罢了。”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宫瑶看了看前面十几个人，耳边回荡着模模糊糊地尖叫声。
她的表情微妙的变了一下，“等会你们两个从这里进去，我在外面就可以。”
说完这句话之后，宫瑶便低下头，神色如常的沉迷于手机，徒留何曦和宫杨相顾无言。
·
即使从外面就能察觉内部的风格，但真正站在鬼屋门口时宫杨的眉头还是挑了一下。
她没有去过什么鬼屋，但是这个鬼屋还真是挺讨鬼喜欢的。从内而外散发出了阴冷的气息，虽然人味还是有点重。
何曦也不算第一次到这里来，但他多少还是为这身临其境的氛围感起了鸡皮疙瘩，“不管看到多少次，都有点……不适。”
宫杨被挑起一点兴趣，她走到接近门口的位置，看到两个工作人员。
两个人都有一头厚重的头发，眼睛黑如点漆却又无神，看着人的时候多少有些可怖。
“哇，这么有代入感的吗？”女孩好奇的看着被遮住，一点光也不露的红褐色帘子，“就连NPC都…有点可怕诶。”
“我记得以前这里可是吓死过人的！”男生给女孩科普，“所以中途整改过一次，进去的时候还要填协议。”
“被整改过啊，那不是会多很多拘束吗？别变成了绣花枕头啊。”
“哪怕是绣花枕头也够你喝一壶的了吧？”
“少来，你才是那个胆小的吧？”
两个人笑着一阵推搡，很快被工作人员冷冷地打断了，“麻烦……快……一些，后面……还有人。”
穿着雪白衣服的男人头发很长，发出来的声音有点喑哑，怎么听都有些令人不适，两个人一时间被震慑住了，女孩诺诺地填了自己的信息，将自己男朋友拉了进去。
这下宫杨能够更好的观察面前两个工作人员，面对着两个人无神的目光她也没有什么恐惧之意，倒是探究的意味更多。
两个人用阴沉得如同死水一样的目光盯着宫杨，看起来有点怨恨，“你……来做什么？”
“来见鬼啊。”何曦从宫杨的背后冒出来，带着笑容说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了。
“这里是鬼屋吧，没有不接待鬼的道理。”
宫杨的嘴角上扬，眼中隐隐泛着红色，让一黑一白的两个工作人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是。”
“用不着这么拘谨，都是工作嘛。”何曦和善地说，笔走龙蛇地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宫杨紧随其后签了名。
工作人员对视一眼，恢复成了人偶一样地神色，一左一右地站在帘子边上。
“那么……欢迎来到鬼之城。”
他们一人一边掀起了帘子，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通道内几乎是一片黑暗，一人一鬼一前一后进去，几乎是马上，身后的帘子便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离后面的人进来还有时间，宫杨站在门口感受了一下，确定了这鬼屋里真鬼的浓度，了然地问何曦，“你这个情报人员……他养鬼？”
“别挡在门口啊，边走边说。”何曦道。
越往里面走，宫杨越是能够感觉到这鬼屋的独特之处——拿真的鬼来吓人都还好，这地方确实也很适合鬼的生存，但还是有点奇怪。
何曦和宫杨是什么存在，即使在十分昏暗的地方他们也能够看得见。
准确来说，别人看得见的东西他们看得见，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也看得见，但并没有一个人面对时不时出现的，奇形怪状的鬼露出惊慌神情。
“那吓人来做赚钱添头的地方，这些鬼长得还真是……纯良无害。”
走到半途，宫杨发出了感慨，“既然都已经可以养了，弄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不是更有趣吗？”
走过一片几乎能算是黑色的走廊，迎面而来是一片群魔乱舞。
众鬼环伺的屋子里，两个人走得速度不快不慢，耳边除了鬼发出的声音，还有前后夹击的尖叫声。
何曦估摸着时间，应该也是要走到尽头了，他也有点感慨，“道具上也要更用心些啊，不能只把钱拿来给鬼用吧……虽然这也是一种特点就是了。”
尽头处还有最后一波攻势，眼见那极其掉SAN的奇行种，何曦小小的吸了口气，宫杨却起了点兴趣。
“你应该还是有点实力的吧。”她伸手往那鬼裸露的肋骨上摸了一下，惹来那只鬼痉挛一样的颤抖，“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你怎么……又过来了？”
从这只鬼的身后闪出一个身影，是个有点过分瘦削的女人，她看起来和外面的白无常并没有多少差别，只不过眼睛更大一点，身上挂了一大串瓶瓶罐罐。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宫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何曦打断，“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等到最后呢，重度社恐患者？”
女人看到何曦后皱了皱眉头，但目光还是死死盯着宫杨，眼中投射出来的情绪宫杨不会看错。
是怨恨。
真是好久不见的情绪了，宫杨的心里燃起斗志，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面前的女人转头安抚那几乎缩成一团的鬼怪，神情堪称温柔。
女人一边安抚着鬼怪，一边站在了它地身前，十分生硬地对着面前一人一鬼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劳烦你们二位大驾？”
“别在这里聊天吧。”
何曦无可奈何地提醒。
为什么她们都喜欢站在路中间说话，难不成是人类的尖叫声不够刺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