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瑶说话算话,让她去办那些事就真的把权力下放了下来,她自己则是每天去看学校里的纪念。
“您不是已经把这个事情交给我了吗?”阿宁有些疑惑,但是宫瑶的决定他不会拒绝。
“有些时候我也想放松一下。”宫瑶如是说,但这个早慧的孩子很快理解了她的用意,“如果你已经打算去迎接死亡,那么为什么又要把我带回来?”
“谁规定自己要去死,就必须得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什么幸福都没有感受过就死掉,不会不甘心吗?”
这个问题比起问阿宁,更像是宫瑶在自言自语。
阿宁的回答是:“有些人就是不会得到幸福,我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对他而言,知道幸福为何物也不是件好事,不过是更凸显从前的不幸罢了。
“那就当我任性的把你拉了回来,怪我吧。”
“然后您也要去将那个女孩也拉回来?”
这个问题由他来问大概很奇怪,但阿宁还是发出了疑问:“您不会觉得自己对所有人都太抱着善意了吗,这样对你鬼来说不难受吗。”
阿宁在成为鬼之后,整个人的情绪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对什么都看不顺眼,想要破坏。
那个时候他被复仇冲昏头脑,却能没有对阿恒下手也有些奇妙,或许是宫瑶做了些什么。
“嗯,已经有人说过了,可能我的善意就比较廉价吧。但是你没有发现吗?这是一种傲慢。”
自我牺牲未必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在别人没有求助的时候自顾自这么做。比起救赎他人更像是在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
“就算您是演的,如果您能一直演下去,对别人来说,您就是那个好人啊。”
阿宁太明白这一点了,他母亲到死之前都认为他是一个好孩子,但他不知道不是的。
因此他能理解,并感同身受的痛苦。
“因为如此不纯粹,所以人才会纠结。”宫瑶坐在树枝上摇晃了一下双腿,“比起别人想到我的时候总是觉得是鬼王……圣母可能风评还会好一点。”
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最近圣母这个词已经越来越矮化,但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没有说出来。
到这个时候纪念已经下课了,见她被老师叫走,宫瑶想着是不是自己的提示起了作用。阿宁却突然说道:
“您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拿到那些力量吗?”
“那不是你的天赋吗?”
阿宁舔了舔嘴唇,压抑着什么情感似的说,“不是的。”
宫瑶对手下从没有用过什么读心的手段。可以,但没有必要。
等到他们自然而然的说出来,那时候他们对她已经抱有了相当的信任感。
这算不算是对方已经被他收服了呢?
阿宁向宫瑶提起了自己的那个师傅,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整天带着笑容,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跨下脸来一样。
他似乎对阿宁很有兴趣,于是教了他很多事情,最后也是由他把阿宁变成了鬼。
“把一个人变成鬼,这不是鬼王才有的能力吗?”阿宁这么问他的师傅,而他的师傅把脸上挂着毫无改变的笑容,“那可不一定哦,鬼王可讨厌做这种事了,所以我会来代劳一下,毕竟我也算是鬼王的部下嘛。”
阿宁本以为宫瑶也是鬼王的候补之一,他完全想不到,宫瑶居然是鬼王——而这样的鬼王居然会有他师傅那样的下属。感觉两个鬼的气质并不很合。
“我怎么不记得我有那样的下属?”宫瑶点点自己的脑袋,思考了一下道,“说不定是有人在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她都不算是一个非常称职的王。不过宫杨比她更适合一些,说不定以后鬼族真的会更繁荣。
“如果真能这样,大概就不会这么孤独了吧。”
“有那么多同类,可未必是一件好事啊……”
两只鬼各自怀抱着不同的想法,将叹息隐没在蝉鸣里。
与此同时,被宫瑶抱以厚望的宫杨,正在和何曦对峙。
“我是有想到她给你用自己的脸,是对你抱有厚望,但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呢?”何曦慢悠悠地说,“从你出现到你们俩关系变得如此好,只有一星期左右的时间。这对于鬼来说未免太短了,是你做了什么吗?”
“倒不如说是她想让我做什么。”宫杨似有若无地嘲讽,“我和她的目标是一样的,她便会倾其所有来帮我,但如果和她不一样——她不会给我如此大的权限。”
“那可未必,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她在考验你呢?权力的滋味很诱人……很能考验特质。”
如果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反而好了,宫杨拿到这个权利感觉也太轻飘,在看到那些文件后更觉如此。
鬼族在宫瑶的管理下一切都显得很温和,这样的温和,绝对不是大多数鬼想看到的。
宫杨如果真的想要建立属于自己的一切,就要先把这温和的统治全部推翻。宫瑶会不会认可这一切呢?还是说直接等到宫瑶死之后,她再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造?
他们俩显然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在对于权利的使用上他们是相似的。
“我不谈什么亲密关系,但我们确实相处了很久。我能断言,她肯定讨厌你的构想。”
“但这才是现实。”
“从这方面来说,她倒是没有看错人。”何曦笑容如同太阳一般和煦,但也有太阳一样的刺眼,“你能想到这么现实的方案,不会因此选择让她早些离开?”
“站在我的角度上,我可……不希望这一切发生。”他这么说着,缓缓释放出了压力,这压力甚至比宫瑶释放的还可怕,简直是专门用来对付鬼的。
“以她的性格肯定会先把所有后路都安排好了,再选择去死,我为什么要提前杀掉她贬损自己的利益。”宫杨在这份气压下有点发自内心的恐惧,但还是说了出来。
“所以说你会想要直接让她去死。”何曦笑着点点头,却突然释放了更大的压力。
这位公司的当家确实厉害,只有权限没有实力的宫杨简直节节败退。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要消散了。
但几乎是她防御溃散的同一刻,她的手链上突然冒出来了一阵熟悉的黑雾,很罕见的没有束缚宫杨,而是在她的身前化成了一个盾牌。
这东西不见得有多少防御力,却让何曦真的住了手。
他的表情不太好看——当然了,毕竟他是真的在乎宫瑶的,宫杨冷淡地想。
为什么她会这么感觉?
但是很快她的心理泛起一阵无力。
原来不管在什么时候宫瑶的影子都在。说是放权,大概真的是在考验她。
“你在那里发什么呆?”何曦的声音又传过来,带着十分的不耐烦,“她这么护着你,我还能说什么呢?去做事。”
看到他生气又有点难过的表情,宫杨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喜欢她?”
“我不可以喜欢,我只是重视她。”
何曦笑起来,“作为这个公司的首脑,我怎么可能喜欢上鬼王呢?”
是“不可以”而不是“不”。
“胆小鬼。”宫杨不知道在说自己,还是在说何曦。
然而耳聪目明的何曦当然是听见了这句话,他扯了扯嘴角,嘲讽道。
“在此之前,我能确定她对我从来没有那方面的感情,但你能确定吗?你敢说吗?你甚至连她去死你都不敢拦。”
心中的那点不温不火的火焰,在此刻终于被点燃,宫杨反唇相讥。
“难道你就能?”
“我不能让她打消去死的念头,但我可以和她一起坦然赴死,毕竟你连那件事是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理论上的成年人在公司里,因为这点小事吵架,好在他们两个都是在高层的办公室里并没有被人听见,不然两个人的形象可能要大崩盘。
这件事确实是宫瑶一直瞒着她的,宫杨从宫瑶那边未必能得到这件事的内幕,但是从面前这个小屁孩儿身上就可以知道——她突然明白这一点,暂且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挑拨起何曦的情绪。“只要我问,她就会回答。”
“那也改变不了什么。”何曦好像突然泄了气,他走到一边缓和自己的情绪,“那个东西太强大了,如果没有人镇守的话,估计这个城镇都要完蛋。”
这还只是个开始,那个东西无限制的扩张下去,整个世界可能都要完蛋,不如在这个时候直接和它同归于尽——这是宫瑶的想法。
“没有办法想出不牺牲别人的方法吗?”
“如果给到充足的时间大概可以,但是……”
二位都明白这沉默代表了什么。
就和宫瑶的态度一样,他们早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过总还是有点别的办法的,比如在这段时间尽量让她开心。”何曦皱眉命令道,“她喜欢你吧?表现的顺从一些。”
可事实上昨天晚上她才和对方隐晦的吵了一架。虽然没有在冷战中,但应该也差不了多少了。
何曦从她的沉默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吵架了?”
宫杨不想跟这个人讨论什么感情上的事情,她转身打算走,但是被何曦拦了下来。
“你有没有听懂我刚才在说什么?”何曦笑眯眯的,但总觉得有几分狰狞,“工作我会找别人去做,你现在唯一的工作就是要讨她开心,明白吗?”
“……你想知道我们吵架的原因吗?”宫杨死气沉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