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是个好孩子，在自家弟弟的劝慰之下，她很快就接受了自己要去上学的情境。在宮瑶将她带走的时候，她还认认真真地告诉缘一，“你在家里好好的哦，我一定会好好学，然后回来教你的。”
缘一露出温和柔软的笑容，和纪念告别。
宫瑶将缘一和宫杨放在家里，并没有去考虑两个人的关系，怎么说缘一也不是真正的孩子。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
“担心你弟弟吗？他现在可是鬼，有足够长的寿命，几乎不会死掉的。”宮瑶看着纪念怎么看都不能算是开心的表情，提醒道。
“我不懂……”
虽说相对成熟，但在大世界之中仍然只算懵懂的女孩抱着小书包——前两天宫瑶以购买文具为由，带着她去了爷爷的葬礼。
她非常好奇为什么宮瑶要这么做，因为爷爷明明有两个孙子，为什么只带她一个去呢，是因为她不喜欢弟弟吗？
宮瑶心想你那个弟弟对你家估计没什么归属感——去见一个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大的人，男孩大概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各种意义上让纪念去都更好。
那天不算非常晴朗，天色雾蒙蒙的，墓园乍一看是一片白色与黑色。二人并没有走的很近，纪念被宫瑶抱着，目光远远地落在那一大群穿着黑衣服的人身上。
她的爷爷有一个大家庭啊，女孩儿看了那边几眼，谨慎而小心地抓着宫瑶的衣服。因为实在靠得近，纪念还能闻到宫瑶身上淡淡的味道，好像是什么香气，甚至有点熟悉。
纪念有些好奇，但她根本不敢开口问宫瑶那是什么味道，只能自己多蹭一下。
“不懂什么？”
纪念的思绪从那熟悉的味道里转了回来，一时间也没有想太多，喃喃地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呢？
明明自己一直强调鬼是不可以信任的。
“不是说不可以信任，你可以把人和鬼都当成一个玩具，打开了就会对别人做不好的事情，但是人类的开关带着一个罩子，也在打开开关就要先打开罩子才可以——但是大部分鬼没有那个罩子，他们的开关会在任何时候打开……那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他们就像是坏掉的玩具一样，无法停歇，直到彻底不能动为止。”
宫瑶独自走过绵长岁月，当然也看到过很多失去理智的鬼。那些鬼的基数实在太大，即使她能直接干掉百分之九十，也无法阻止他们的复生与失控。
绝大部分鬼都是依照本能行动的，她只能这么跟小孩解释。甚至因为说的话太多，嘴皮子都灵巧了不少。
“不是所有鬼都这样吧。”纪念拉着宫瑶冰凉的手，“姐姐你就不是这个样子啊？”
“笨蛋，那是因为我足够特别——你认为你弟弟是那个特别的鬼吗？”
“弟弟很厉害的，他教我一些很厉害的动作。”小女孩认真的举起另一只手握拳，看起来真的非常信任弟弟。
“啊，那还真是厉害。”
公交车远远驶来，宫瑶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句，将纪念抱起来走进了公交车，又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车上空气有点闷闷的，空调发出细小的嗡嗡声。纪念有点好奇的左顾右盼，又在触及宫瑶的目光后低下头，小手拘谨的放在书包上。
“如果他想要伤害你呢？如果他去吃掉别人呢？”突然冒出来的话让小姑娘惊讶地抬头，宫瑶也并不非常在意周边的人会不会想歪，进来的时候她就看到大部分乘客都在看手机了。
“你是见证过死亡的，对吗？会有别人死掉哦。看他的资质，坏掉的话应该可以杀掉不少人。”到那个时候，你打算怎么做？
纪念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
当然，宫瑶也不是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就连成年人也很难做出抉择。只是她要这孩子的心里有这个意识……起码到那个可能的场景发生的时候，不要连逃跑都想不到。
不知多久，在宫瑶的心里这问题都已经翻篇了，女孩儿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那么我能不能成为玩具的盖子呀？”
“……很难，你要真的成为你弟弟非常重要的人才可以。”
“……虽然我不是他重要的人，但我会努力的。”
这话令宫瑶都对小姑娘有些另眼相看。
看来女孩儿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弟弟的不同。但她现在只有弟弟了，好不容易才拉回来的亲人，不能就直接坏掉吧？
既然弟弟回来了，那他们相处的时间还有很多，说不定真的能够成为那个听起来很重要的罩子呢？
宫瑶看着小姑娘的脸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会有这样的想法，现在的小孩还挺有意思的。
“那就加油吧。”宫瑶看着公交车的挡风玻璃，眼见着景色变得不太熟悉。
小学的校门很大，在初升的朝阳下，孩子们穿着同样的制服，像蚂蚁一样钻进大门里。纪念好奇的看着他们，宫瑶等着大部队都进的差不多了，才带着她去办公室。
老师或多或少知道宫瑶的身份特别，毕竟已经是期中考试的前夕，这时候托关系转学还挺不常见，而校长的示意更是令人奇怪。
“好好对待他们就可以了，但流程也很重要，她看重这个。”
这是个重点小学，老师的素质还是高的，在简单问了宫瑶几句之后，便表示要进行一个小小的面试，看一下纪念的学习水平。
小小的面试。
宫瑶面不改色，纪念倒是非常实诚的紧张起来，她慢慢走到宫瑶的身前，拳头悄悄地握紧。
“放心，不会非常难的。”有老师笑着安慰道，“用不着这么害羞。”
接下来的一些问题让纪念很是惊讶，她一开始还面上带汗，在面试到一半的时候倒是平静了下来。
这便是宫瑶一点不担心的原因了。
小姑娘的经历比那些普通小孩丰富得多，她在这短短两天之内已经经历了生老病死中的其三，为一点小事烦心没有必要。哪怕她过不了也不会真的上不了学。
事实比宮瑶想象中的好上一些，纪念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是很快将题目都答了出来，不知道是从哪里偷偷学到的。
“因为弟弟说这个很有用处……”小姑娘三句话不离自己弟弟。
宮瑶不置可否，既然她已经通过了，她便跟着老师带纪念去了教室。
纪念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同龄人待在一起。她在老师的介绍下小心地看着孩子们，又找了个位置坐下。宮瑶敲了敲教室的窗户，权当是跟女孩说再见了。
她将小孩送走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学校门口打了个电话，对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起来得挺早啊，我把今天的任务转给你？”
宮瑶轻飘飘地说，“你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找过我了。不应该把你调查的东西告诉我吗？”
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这话是你的预言，还是你监视了我？”
“猜的。”宮瑶慢慢地走——基于她任务的时间之短，她总是有时间可以浪费在路上的，“我是你手上最好用的棋子，但总归也是可能害人的鬼——带新人你不自己过来一趟，可疑。”
“你的话变多了啊，交朋友了吗？”
几句话都没有得到有用信息，宮瑶有点不高兴，“你不说的话我直接挂了。”
“不要生气啊，我确实得到了一些消息，但是很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在那里看到人。”对面人的声音逐渐从带着点调笑意味，慢慢过渡到正经，“我这次去出的任务，按照目击者的证词，理应会有一个几百人聚集起来的‘业’，所以我带了不少人。”
但是当他带着一群人赶到那里的时候，发现那个地方空无一物。
“一整个‘业’直接消失了？很难有这样的事情。”宮瑶想到在医院里看到的那团‘业’，又听到对方继续说：“因此我们怀疑，从地狱里跑出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宮瑶认真听了一会儿后问，所以你们的人也没有少对吗？
你已经回来了，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少，干嘛告诉我这件事。
“我想要听的不是这个。”
“唉，你越发暴躁了。”对方摇摇头，她听到那边有衣料互相摩擦的声音，可能是他换了个姿势：“这件事情不同寻常，你不觉得和你的那个梦有关吗？”
宮瑶虽然没有以前的记忆，但她时常做梦。大部分都是零碎的片段，只有小部分时候能记得一个完整的段落。
那是个无月也无星辰的夜晚，宮瑶站在一片宽阔的空地中，身后是一片树林。一团黑雾从虚空中窜出来，直直冲着她而来。
离她越近，那黑雾就愈小，最后化成了个如同人形的模样。
“有没有可能，这和你那个时候是同一种情况？”
宮瑶心想这也只是个梦罢了，都不能确定是否发生过，为什么这人那么在意，但毕竟还是有事要对方提点，她暂且也表现得很配合，“我不记得了。”
“你要去看看吗？地方有点远，会不会不方便？”
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宮瑶怎么也不会直接拒绝，“我会去的。”
挂了电话后，宮瑶已经站在了公交站牌之下。
……先回个家看看吧，她现在也不算是孤家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