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医院时而有病房关灯，而女孩病房里的灯也早早地就关上了。毕竟这病房里装了三只鬼。虽说可以接受灯光，但鬼还是本能的讨厌光源。
作为刚刚有了身体的鬼，宮杨对这身体表现出了几乎是孩子对新玩具的开心。她活动着这副身体走到门边，盯着几层楼之下行走的人。
人影憧憧，摩肩擦踵，他们无知无觉的走着自己的路，几乎从不抬头。当然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头顶正有一个食人鬼在虎视眈眈。无知还真是福分，她眯起眼睛，黑色的眼睛从虹膜深处酝酿出红色的光——
她听到了窸窸窣窣上床的声音。
宫杨甚至没有多少紧张，她冷静地转头，正好看到宮瑶合衣爬上了床。钢制床架发出了尖细的嘎吱声，但宫瑶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就连继国缘一也已经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低着头在假寐。
……这看起来哪里像鬼啊，几百年来世界已经发生了这么大变化吗？
也是，连鬼王都为人类服务，甚至会日行一善了，还能要求什么。
宫杨也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什么，明明自己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鬼罢了。
她很想直接做点什么，从这里跳下去咬几个人，又或者去挑拨一下这边的阴阳关系，总之不呆在这里。
——但谁知道那个鬼王又有什么神操作呢？
宫杨罚站许久，就这么看着黑夜深沉，有看着深沉褪去，太阳一点点升起来。医院的人口密度也在增加。
病房里窗帘被宫杨拉开了一半，日光就透了进来。她小心的站在阴影处，看着光斑汇聚成光束落在床上安详闭着眼睛的宫瑶身上。
就像是水落在荷花上，很快滑了下去，就连一点水花都没有出现。当然，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的症状。
宫杨默默地将窗帘拉上。
上午八点不知多少分，护士敲门走进来给女孩换吊瓶。
她进来的声音聚集起了三只鬼的注意力，宮瑶从床上坐起来，继国缘一也一脸自然地看着她。
“你们谁是她的家长？”护士调整了一下点滴的流速，“昨天晚上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吧，去下面买些吃的给小女孩儿吃吧，买点粥什么的就好了。”
“我。”宮瑶自然地回答，“知道了。”
护士看看她的脸，心中惊讶极了：现在的妈妈都这么年轻的吗？这张脸说是高中生她也信啊！
不过在医院嘛，什么样的奇妙关系她没有见过，护士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震惊，又看看站在窗口的那个女孩——嚯，双胞胎。
在护士放好了那个空吊瓶出了病房之后，宮瑶也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出门。但在走到女孩病床前的时候，突然听到继国缘一的声音，“我和你一同去。”
“行啊。”宮瑶耸耸肩，也没有多想男孩突然要出去的目的是什么，“那麻烦你看着小姑娘，我们等会就回来。”
“啊。”
宮杨似应非应，她轻轻敲了一下手指，并没有为两个人一起出去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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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想看我到底能不能克服阳光？”从病房楼走到问诊楼，两个人站在电梯上的时候，宮瑶问男孩。
他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同为面瘫，宮瑶看了一会儿还是以有问题为前提开启了谈话。
猜到了算她幸运，猜不到也没有什么损失。
“不。”继国缘一诚实地摇了摇头，“你没有必要欺骗我这件事。”
“我想问你，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任务啊，我在组织里的任务就是解决一些比较难缠的鬼，就比如已经挟持了人质的那种，因为我比较强。”
继国缘一：“……”
“而且知道多了也很麻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得有了同类，宮瑶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话变多了一些，“我再怎么说也还是鬼，已经和人类不是同一个种族了。人嘛，总是很不喜欢走捷径的生物和自己平起平坐的。”
尤其是还比自己厉害一些的另类生物，不是打压就是驯服。宮瑶这样子，还算是卖血给了点甜头，加上佛系的性格不会令人非常讨厌，也才将将保持了这个平衡。
如果宮瑶是个比较有攻击力的鬼王，又或者稍微表现出一点野心，这种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虽然不会让宮瑶受伤，但心累绝对是真的。
如果她开始注意起任务里的角色——甚至还把一个小孩变成了鬼，那么证明她还是有私心的。在普遍把鬼当成纵欲人设的高层眼中，宮瑶的人设将会崩塌好一大半。
“差不多就是这样，党同伐异也算是人性的一部分。”
宮瑶的话中并没有非常多的不满，如果她是人类，看到一个各项面板远远高于自己，而自己还在对方食谱上的生物过来投诚，也会进行打压的。
她主要是在找人，大多数时候懒得和别人有冲突，打压一下也就打压一下吧。
“你确定鬼可以不通过吃人来获得能量吗？”
“只能说，我是这个样子的，但你也知道我是鬼王，我是最特殊的鬼。”
最特殊的鬼应该是他以前杀死的那一位吧，缘一脑袋里对那个海带头还是有点印象的。
最终那只鬼死在了他的刀下。身躯化作碎片，和漫天飘雪一同落在了那片土地。
她果然有太多东西不记得了，缘一本想在多说几句，就看到宮瑶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但也就是那么一小下，下一刻她就将自己完整的曝露在日光之下。
这却是缘一头次见到能在太阳下行走的鬼，这么多年来，当然不只有人类的技术在发展。鬼是不是也历经变革，变得更加强大了？
那么现世应该也有人无故失踪才是，并且由于鬼的进化——更加难以被发现了。以后斩鬼会变得更艰难吧……
“不过其实我并不知道，你能不能触碰阳光。”
缘一的思考被宮瑶打断，她从外面看向缘一，“你是我弄出来的第一个，我不知道你的体质和我会不会相同。”
这话说得模模糊糊地，缘一则是想：如果见不了太阳，在这里消亡的话会怎么样。
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宮瑶在等男孩过来，为了给对方留出充足的时间思考，她还特地选了个前后都没有人的门，但他怎么就楞在哪儿了。
眼见着逐渐有人靠近，宮瑶也没办法让他继续等，只能上前一步准备去拉他，但并没有抓到人。
缘一的速度太快了，他几乎是瞬间就往后退了一步，好像还撞到了什么人。
虽然他现在还是个孩子，但他并没有被对方撞倒，反倒是那个人被撞得嘶了一声，低头看他，“你怎么挡在门口啊？”
男孩小声道歉，接着被宮瑶拉出了门。
“下次记得看好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在公共场所堵门呢？”被撞的男人说着，快速离开了。
这时候宮瑶便看到自己拉着的小孩已经有一大半身体都暴露在阳光下了。几乎是瞬间，男孩的手上就起了一层红斑。
男孩本人很平静，甚至有点好奇地看着那一层蔓延的红斑，就好像很早以前，从水面倒影上观察自己身上的斑纹似的。这一世那斑纹于他依旧与生俱来，母亲也会时不时说那个胎记如何如何，倒是没有非常厌恶的样子。
宮瑶没有急着走，她轻轻推着对方的肩膀，直到他有一半的身体都进了医院门口的阴影下。
“你认为等会出去还会不会有什么大事？”
缘一的注意力终于从手臂上的红斑处移开，他很是实诚地摇摇头，“一般的鬼，只要接触到阳光，身体便会消融。”
只生出一点红斑，已经代表他和自己以前遇到的鬼大不相同了。
“所以你还是陪我去买东西是吧？”
男孩没有回答，宮瑶就当他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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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瑶是一只鬼，一直许多年都没有吃过饭的鬼，不进去当然也不会有东西出来，因此她买东西的时刻是非常少的。
而缘一这辈子也没怎么出过门，他虽然知道要怎么买东西，但他并不太认识这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
两只鬼在商店里闷头苍蝇一样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依靠观察周围知道了买东西的方式，就买了一点自己认为可以吃的东西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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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就买回来了这些。”
宮杨掂了掂手里的塑料袋，然后把塑料袋里的东西都清了一遍。她也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好。
倒是躺在床上的女孩——纪念，非常配合的感谢了他们，但这话也被宮杨给拉住了。
“这些都不是你现在能吃的东西。”宮杨把一袋子东西打包丢到椅子上，发出一声响，“医生的叮嘱是吃流食，你们买一堆薯片零食回来，为什么不去医院的食堂啊？”
两只外出采买的鬼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宮瑶说道，“本来我们是准备去食堂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食堂里聚集了非常多的业气。然后两个人就被那业气晃花了眼，出来之后面面相觑，还是去了超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