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霜走到他床边，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把，紧接着手掌上方出现一团月白色的气团，从他的额头里钻进去。月白色的气在他体内搜寻了一趟，没找出来什么，便又原路返回。
楚卿在旁边静静地等待结果，等她收手的时候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百里霜摇了摇头，并未查出什么异样，可她却并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心事重重。来到黎天之后，她便没怎么关心过他，经过都城之事后，她都想过把百里筠送回海域，与其让他出人头地，还不如让他快快乐乐地过完平凡的一生，最起码不用拼命。
可是自打来了黎天之后，她发现百里筠与从前不一样了，在经历过生与死之后，他自己好像隐隐约约有些成熟了，至少不会再跟自己顶嘴了。
想到这里，百里霜颇为尴尬地坐在他床边，试图找个话题聊天，却半天也没想起来。好像在海域的时候，自打父母失踪后，他们二人就没有正儿八经地聊过天了。
楚卿笑而不语，他那双毒辣的目光早已看穿了一切，加上在皇城为宁王谋事几年，早已习惯了世俗的圆滑，找个话题聊天再也正常不过。
楚卿笑道：“在都城那会，你在我府上被纸人缠上了身，想来我还要向你道歉呢。”
“倒也不必道歉，是我要感谢你收留我。”百里筠脸红了，下意识地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他在济阳殿躺尸的时候，外面发生了大事，没能亲眼见证，着实也有些可惜，便问道：“那日你们是如何打败大魔头的？”
“那日宣隐圣尊可谓天神下凡，三下两下就将大魔头斩于马下。”楚卿说故事时的表情很生动，根本不像个老于世故的朝堂中人，反而像是百里筠那样在海域长大的无忧无虑的孩子，“那天你姐也很厉害，在大魔头手上过了几十招都不落下风。”
百里筠不仅没怀疑，反而坚信不疑，在他心里，他虽然讨厌百里霜，可他又不得不承认百里霜确实厉害，他现在的目标就是要打败百里霜。
百里霜可不听楚卿的油嘴滑舌，不过有一事她也感兴趣，于是便瞎猫碰上死耗子，试着问问：“你可知幻梦族是怎么回事？”
百里筠买盐期待，目光从百里霜脸上移到楚卿脸上，“什么是幻梦族？”
“醉月轩那位花魁娘子便是幻梦族人。”楚卿跟他解释道，停顿片刻，悠悠说起了幻梦族的故事，“百年前的幻梦族擅长调节人的梦境，他们游离于世间，常于夜间出没。后来，百年前的那位皇帝爷爷做噩梦，听闻有幻梦一族的存在，便让人寻找，后来果然找到了他们。皇帝邀幻梦族长老入宫，为他调节梦境，许下黄金万两的承诺，幻梦族族长便答应了。在他们的调节下，皇帝做噩梦的频率果然有所减少，直至噩梦完全消失。”
“黄金万两！”百里筠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不由两眼放光，“我若有这么多钱，就在都城买间大房子，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
话么说完，就被百里霜打了一巴掌。听到这里，百里对后来发生的事也猜到了一点，她的神色有些难以言表的难过，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问：“后来呢？”
“后来……皇帝爽约了，没有给黄金万两，找个理由把他们打发走了。可皇帝不知道，幻梦族人根本不在乎钱财，他们只是对皇帝不讲诚信而感到不满。于是，在他们被驱逐出都城之后，皇帝又开始每天晚上做噩梦，噩梦一晚比一晚严重，直至长睡不醒，每天都被困在梦魇之中。”
百里霜微微拧眉：“皇帝这是被下了寻梦蛊了？”
“嗯。国师见状不对，便又找来幻梦族人，与他们赔礼道歉，并赔上了黄金万两，可幻梦族人硬气得很，硬是不给皇帝解蛊，当然也是现在才得知寻梦蛊没有解法。皇帝躺在床上一睡不起，新上任的皇子便请求黎天帮忙，向幻梦族复仇。”
狱卒南辰师兄前来查房，正好听到了这段聊天，他见这三位师弟师妹可爱，便跟他们聊了起来，“当时新皇有所隐瞒，他对黎天上报的事，幻梦族恶意入侵，试图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才让黎天帮忙出手，后来……”
他没再往下说，后来就是耳熟能详的悲剧了，幻梦族被灭族，也是雪姬回来报仇的原因。
在西郊的时候，百里霜听到雪姬要用星辰之力复活幻梦族，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宪政正好有机会能解惑：“请问南辰师兄，星辰之力真的能复活幻梦族么？”
“哪有的事，不知道被谁骗了。”南辰耸了耸肩，他也不能再次逗留太久，说完便与几人告别，去忙别的活了。
监牢中的三个人相互对视，都已经心知肚明，纸人不过是利用雪姬的一丝执念来满足自己的贪婪之心罢了。
可如今幻梦一族唯一的血脉也断了，再回首往昔，好像也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善与恶。
百里筠越想越愤愤不平，没想到小小的纸人坏事做尽，不仅还得自己差点被打死，还把人家雪姬骗得那么惨。“这个畜生，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
“早点睡了。”百里霜长叹一口气，突然后悔主动找他聊天，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便去自己的床榻打坐了。
“对了，”百里筠想旁敲侧击问一下那个声音，刚一偏头却看到她已经入定了，而楚卿在旁边想心思，便没好意思再打扰，继续去摸索那本《气海初识》了。
从昨夜到今夜，那个声音已经出现了很多次，再出现已经不是重复一句话了，直接谈起了条件：“你只需要付出一滴血，与我签下契约，就能获得你想要的，比如，可以让你的气海打开。”
百里筠在心境中与他聊，“只需要一滴血，然后你好上我的身，再夺舍我是吧？”
“夺舍你？我不需要。”那个声音冷笑了一声，渐渐由黑雾幻化成人形，变成与百里筠一模一样的人。
百里筠当即愣住，好半晌没反应过来，他指着眼前的自己，连胳臂都在发抖，“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就是你啊。”另一个百里筠捏着嗓子坏笑起来，还重复了一遍：“我就是你啊，当然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不信，你必是那个邪物变成我的样子，以便引诱我上当。”
“信不信由你，等你想好了，随时叫我，届时你就会知道我是不是骗你了。”
假的百里筠说完便溜了，留了个真的半天缓不过气。怎么离开海域之后，怪事一件接着一件？改日去庙里烧烧香，去去晦气，再求个符，好让妖魔鬼怪别再缠着他了。
*
柏宁坤上报悬镜堂后，他们立刻派人出来查。
先是去济阳殿的炼丹房，也就是丹药失窃的地方。常青师兄昨天一整天都在炼丹房，将近子时才出门，药童也早早睡去。他出炼丹房之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而且他能确定的是，他临走前确实把门关好了。
据隔壁平阳殿的白晨所言，他是子时三刻出来起夜，正好看到有人翻墙进济阳殿，而那个身影很像百里筠。他虽然没告知他们三人捉弄百里筠的事实，可确实是在子时三刻之前放开他的，而后去茅厕，完事准备睡觉的时候，就看到了翻墙的身影，所以断定百里筠绝对有可能去济阳殿行窃。
柏宁坤一下午都心神不灵，昨夜百里筠确实是子时三刻之后回来的，一切时间点都能吻合。可他有什么理由去偷药？他又如何得知启灵丹有助于增进修为的？
一颗丹药罪不至此，可济阳殿也有济阳殿的规矩，许多有助于修为的药都是他们炼好，再按数量分给其他殿的弟子。可以主动给你，你也可以主动来要，唯独不能偷。
整件事情顺下来，常青师兄也觉得莫名其妙，依他看来，百里筠不是那种偷鸡摸狗的鼠辈。他若真想偷丹药，前段时间在济阳殿养伤的时候，有机会偷一袋子，那个时候他都没拿过一颗，又怎会现在千方百计地偷一枚丹药呢？
还是等悬镜堂给出最终结果吧。
一宿相安无事，翌日清晨，知道平阳殿的三位打破了平静。他们一大早跑去炽阳殿告状，说是昨晚百里筠站在他们床边吓他们，可傻子都知道百里筠人已经被关进了天牢，莫非是灵魂出窍来吓他们的？
出于谨慎心理，也为了堵住悠悠众人之口，柏宁坤亲自带着平阳殿的三位去天牢一探究竟。
直到他们看到百里筠还在里面蒙头大睡，又问了狱卒昨夜的情况，才彻底闭嘴。
这三人莫不是欺负百里筠，欺负出了心理阴影，害怕他来找自己的麻烦。
可令人不解的是，虽然三位白姓弟子在门内算是最下等的，但也不至于睁眼说瞎话，更不至于亲眼看到百里筠被送进天牢，还来无事生分，造这种狗都不信的谣言。
莫非他们真的看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