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好奇心少一点,事情就少一点
穆山月扶起穆绮予坐到圆桌边上,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下。
屋内静了很久。
穆山月盯着穆绮予尚且平坦的小腹,试图想象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荒诞且神奇,让她觉得自己漂浮在空中,所见所听都不是事实。
同穆山月一样,穆绮予也恨不得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这几日食欲不振,见着往日喜欢的荤腥直想吐。
本来以为只是前阵子同穆熙桢一起玩的时候吃多了,今日便唤了鱼太医来——又不能让人知道她堂堂一个公主还贪嘴,遂屏退了众人。
可没想到,鱼太医竟给出了她这样一个结果。
“这孩子是孟少爷的吗?”
三妹自小有她最不喜欢的稳重。可到了此时此刻,这份稳重变成了穆绮予的主心骨。她死死握着穆山月的手,不敢松。
“我不知道。”穆绮予的喉头干涩,艰难地发出声响。
穆山月又变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还有谁?”
“……不可以。”
这话回的驴头不对马嘴。穆山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只能硬着头皮追问:“不可以告诉我吗?”
“是……不可以告诉的那个人。”
穆山月像是被火盆烫到,猛地用力甩开她的手,大步的往后退,带倒了刚才坐着的椅子,发出一声闷响。
外间自然听到了,穆绮予的贴身女官灵越上前轻轻叩门,询问是否有事。
穆绮予大声让她滚,声音和身体都止不住的发抖,她看着一路退到墙边角落的穆山月,声音都变了调:“月牙儿,我……”
“别说,求您。”穆山月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有那夜晏鹤鸣对她说过的话:“无论你认为景儿是谁,在其他人眼中,他都只能是你弟弟。”
这句话在她脑中不断响起,声音不断被放大,吵得震耳欲聋,吵得穆山月心脏狂跳不止。
她的手攥住衣裙一角,死死攥着,指节都发白。唯有这样,才能让她冷静下来,才让她可能有力量睁开眼睛面对,而不是跑离这间屋子去找穆景瀚。
穆山月使劲吞咽了一口唾沫,睁开眼时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脸色仍然惨白,“长姐,这都不重要了。父皇现下为您的婚事大动肝火,您不能在这时候火上浇油。”
穆绮予手足无措的等了妹妹许久。此刻见她重新振作,也连忙调动自己的思路。
不过好在,她只是懒得动脑子,不是真笨,“这孩子,不能要。”
“您找鱼太医,要一副温和的药吧。”说完这句话,穆山月发现自己好像突然间失去了眼睛。
她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可神志又很清醒,耳边也没有听到穆绮予的惊呼。
静默了一会儿,穆山月的眼睛又回来了。
她仍然缩在墙角,仰视着坐在圆桌旁低头不语的长姐。
长姐抬起头来,眼中噙着泪,可语气是比一开始镇定多了,“那么我该去哪里吃这服药呢?”
她的问题也难住了穆山月。
宫中肯定是不行的,人多口杂。可出了这宫城,尽管本朝对公主出宫没有什么太多的限制,但穆山月本人不是特别喜欢出去,因此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穆绮予不催,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孩,静静等着穆山月的回答。
“我在宫外也不认识什么人。依我看,恐怕只能去寻孟少爷了。”
最终,穆山月这样说。
而后她不等穆绮予的反应,站起来踉跄着走到穆绮予身前,抬手覆在穆绮予的手上,“长姐,我想先回去。你往日如何去找孟少爷,今日也一样去寻他,要他为你找个清静地方吧。”
穆绮予知道穆山月虽然对万事都看得很淡,但今日此事,她也知道是穆山月这年纪接受不了的。她应该放了穆山月。
可若放了穆山月,她又该怎么办呢?
是以穆绮予反手握住穆山月的胳膊,仰着头看她,“别走,月牙儿,求你别走。”
穆山月低下头去,对上穆绮予小动物般可怜无助的眼。
她太清楚长姐的行事作风了,每当父皇不同意长姐要做某事时,长姐就会露出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神情。
每一次父皇都会心软答应。可现在,穆山月只觉得筋疲力尽。
她伸手去,一点点掰开穆绮予放在她胳膊上的手,“长姐,我也求你。”
穆绮予的手垂下来,她不甘心,又指着房梁,“你若敢走,我立时吊死在这里。”
穆山月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长姐不会不知道,您若死了,孟少爷也活不了了吧?”
穆绮予讪讪地收回了手。
眼见穆山月软硬不吃,她只能耍起无赖。重新抱住穆山月的胳膊,就是不松手。
穆山月这回没了办法,也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事了,认命地说:“长姐先让我回去一趟,明日我再来。”
“之后的事情,你也要陪我。”穆绮予不但不见好就收,甚至还顺竿子往上爬。
穆山月窒了一瞬,索性也认命了,就认得再彻底一些:“好。”
穆绮予当即松了手。
穆山月浑浑噩噩地回到坤宁宫。
晚膳时,晏鹤鸣见她不仅仅是心不在焉,更是面如土色,担心的询问:“月牙儿,是不是不舒服?”
这一问引得穆山月身边坐着的胞兄穆星瀚也跟着说:“若是不舒服可一定要说出来啊,叫孟院使来看一看。你别怕药苦,哥哥陪你一道喝。”
殊不知穆山月此刻最不想听见的就是“身体不舒服,找太医喝药”。二人这几句话说的穆山月更是心梗,可她又怕他们更担心,只好扯着唇角假笑着说:“我是累了,今日见长姐,说了好长一段时辰的话。”
说完这话,她对上母兄二人关切的眼睛,又心虚的躲开了:“明日我要出宫去,长姐要与我去孟府玩。”
穆星瀚张了口,正想要说话,就被晏鹤鸣截了话头:“好。”
如此一来,穆星瀚也不好说什么了。
穆山月没注意到这一个小插曲,推说累了,回了屋子。
她倒在床上,正想不管不顾地睡一觉,容之姑姑便从外间来,向她道:“刚才大公主那边派了人来,说已经都准备好了,要公主您明日别去上学,早些往她那去。”
“知道了。”穆山月一翻身,面对着床里,“明日我随长姐去孟府玩,你们不要跟着,长姐会安排好的。”
穆山月搬出一个虽然平时不靠谱,但对穆山月很靠谱的“大公主”和一个身为穆山月嫡亲外祖家的“孟府”,让容之也确实是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公主无论去做什么,都要小心。”她退下前,非常会意地说了这么一句。
只是穆山月没有听见。
这一日的刺激太大,她用光了全部的精力,已经昏睡过去了。
第二日穆山月醒得很早,潦草的吃了几口早膳,她便心神不宁的去寻穆绮予。
见到穆绮予时,她已经换回了往日的光景,坐在梳妆镜前,由昌永帝为她梳头。
这是穆山月从小看到大的场景,从来没有一日比今日更觉得难过。
透过铜镜,穆绮予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穆山月。
此刻的穆山月显然比父亲有用的多。因此穆绮予第一次回过头去,热情的招呼穆山月:“月牙儿,你来了,快过来吧。我马上就好了。”
穆山月走进房里,垂着眼睛,不去看昌永帝,只给他请安:“儿臣问父皇安。”
昌永帝一手握着篦子,一手搭在穆绮予的发上,熟门熟路的给穆绮予绾好头发,又从她的妆盒中选了一枚海棠坠的银簪戴上。同时,他的嘴也没闲着,“月牙儿起来吧。朕昨日闻你和桃娘要去孟府玩,正好朕今日也有些事情要同晏大人商议,不能陪她。”
穆山月双手拘于身前,只是不看昌永帝。说实话,她也不想听昌永帝说话。
应和了几句后,昌永帝拍了拍穆绮予的肩,“好了,去玩吧。路上小心。”
“嗯。”穆绮予自椅上站起来,冲昌永帝弯起眉眼笑,“爹爹晚上见。”
父女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一如过去诸多年。
因今日事情之隐晦,穆绮予只带了灵越一个女官,和穆山月一道坐上了一辆小马车就出了宫门。
期间穆绮予对于马车的狭窄简陋的抱怨在此可以忽略不提,穆山月在一边默默的看着她生龙活虎的样子,为自己趟这一趟浑水也感到不值。
“长姐,你同孟少爷说好要在哪里见面?”
“他昨日传话来,说是先去孟家,然后再带我们一道走。”
“唉。”穆山月应一声。
马车在此时停了下来,穆山月跟在穆绮予身后下了车。
孟府是常与皇族来往联姻的世族,因此门口趴着的两座石狮子都比其他的贵族更为庄严凶猛。穆山月抬头去,门匾上龙飞凤舞的‘孟府’二字,正是她曾祖父和靖帝的亲笔御赐。
门口小厮自然认得二位公主,殷勤地上前请安。
穆绮予一摆手打住了小厮的通报,只说:“我自己去找筝添,你们谁也别说。”
那孟府的小厮虽觉有些奇怪,但也不敢招惹眼前的大公主,立刻开了门,放了她们进府去。
向里走了两进院子,又绕过一座花园,再拐了几个弯,穆山月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不过穆绮予记得路,又绕过两弯,她停在了一个院子前。
那院子是用竹篱围起来的,无端端就透着一股清冷。守门的小厮一见穆绮予,立刻将竹制的院门打开,低眉顺眼的请二人进去,说少爷正在里面候着。
穆山月是第一次到陌生男子的房间。
不同于穆星瀚的屋子那般奢侈舒服,也不像穆景瀚的屋子那般文雅,孟深房间的布置只能称得上是‘乱七八糟’。
书桌书架是配套的,床虽然放在里间,但也在一眼就能见到的地方,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木床。
如果这房间里只有这三件家具,倒是也不乱。
可乱就乱在书架边上放了一个红木的柜子,那柜子上摆着许多玉的、琉璃的、金的物件。柜子的边上,还有一大盆什么植物。或许是没有到花期,大盆里只有光秃秃的杆子。
穆山月将这乱七八糟纳入眼底,去听长姐和孟深说话。
穆绮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塞到孟深的手上,“鱼太医给我开好方子了,你派人去抓好送去吧。”
“嗯。我准备了两套衣裳,委屈你和三公主扮成丫头,与我一道出去了。”
“可你屋子里从来没有丫头呀?”
孟深摸了摸穆绮予的发,说:“这你不用担心。”
他说完这句话,又看向穆山月,一双眼睛狭长,正如狐狸一模一样,“三公主,恕臣此时不便与您多礼,我们赶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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