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公主与八卦
女子话语清脆,穆山月循声望去,正是她的大姐姐穆绮予自最前排而来。
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接后话,一边抱着书的二公主穆靖予已不冷不热的开了口:“有那些功夫捉弄别人,倒不如好好读书。”
“关你什么事?”穆绮予翻了个白眼,“你读书多,你知道以下犯上,不敬长姐?”
大公主和二公主从小就不对付。自年纪大些后,二公主摆足了不屑的姿态,不去和她斗这种无聊嘴仗。
她此刻也只是翻了个白眼,抱着书,同自己的伴读一道离开了。
在她离开后,穆绮予才道:“是我将李先生的鞋子藏了起来。”
她说这话时,大眼睛弯起来,眯成一条缝,嘴唇也跟着一道抿,是个得意到欠揍的样子。
“这……”穆山月犹豫着,“那李先生是赤脚走来的?”
“才不是。”这才说到穆绮予更为得意的地方,“我只是将他右脚的鞋子都藏起来了而已。”
这样的事情对于穆山月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她不但不会做,也根本想不到。
可对于穆绮予而言,只不过是日常生活中一点儿无聊的消遣。她这会儿沾沾自得,但并不会因此自满一辈子。
穆绮予是很忙的——可你不用去深究她到底要忙什么。
“长姐真……可是为什么呢?”穆山月问完后,又觉得自己问了句蠢话。
大公主要做的事情,也不一定会有什么正经的缘由。
穆绮予同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他若是不在爹爹面前说我功课差,我也不会如此呀。”
“长姐确实是快意恩仇之人。”穆山月和她一道走出大本堂,叹了一句。
穆绮予没听出这句话的好坏,也弄不明白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也不在乎,只当好话听了,快活地说:“你同我回去吧,我们一道用膳,我再给你说个有趣的事儿。”
穆山月犹豫了片刻。一是因为穆绮予每天中午都同昌永帝一道用膳,可穆山月其实有点儿不愿意见到父皇。二则是因为她今天实在很困。
这时候穆绮予倒像是很通透的样子,说了句:“爹爹今日午膳要宴请晏大人,你若来,就咱们两个清静的吃饭。”
约莫今日不答应,穆绮予也不放她走了。
于是二人的伴读,孟筝添和孟笑添自回自的屋,孟笑添顺便做了个宫女的活儿,替穆山月告知皇后她午时不回来用膳。
及至穆山月随穆绮予回去时,女官们已将午膳摆好了,只不过多添一副筷子。
圆桌上琳琅满目摆着菜品,穆山月扫一眼,俱是鸡鸭鱼肉的浓油赤酱等穆绮予爱吃的东西。她略有些反胃,使劲一吞口水,到底是让自己忍住了。
穆绮予在这宫中人缘不是很好,朋友少不说,与弟弟和妹妹更玩不到一起去。唯一能说说话的,也就只有一个穆山月。
因此穆绮予热情极了,忙不迭地往穆山月碗中夹菜,恨不能把她爱吃的菜全都一股脑儿地塞进穆山月碗里。
可怜穆山月自幼在坤宁宫中饮食清淡,这一顿吃下来,她腻的三天都不想吃饭。
用过饭后一盏清茶,穆山月觉得自己稍微缓过一些了,便问穆绮予:“长姐方才说的有趣的事儿,是什么呀?”
穆绮予因方才用膳时出了些汗,此刻嚷着要更衣。她做了个手势,令穆山月等一等,进了里屋,由人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裳后才领着穆山月到小花厅去说。
穆绮予换了一身石榴红,衬得她脸蛋红扑扑的,真像春日里最娇艳的鲜花。她红红的嘴唇一翘,先问:“你知不知道嘉兴王?”
“我记得嘉兴王应当是父皇的六弟。”
“正是。”穆绮予又问,“那你可知道,嘉兴王前几年收养了一个孤儿为女儿?”
“知道的。父皇还封她为昭熹郡主。”
那年嘉兴王才入嘉兴藩地,不久就上报说要收养一名孤女为养女。
昌永帝派人去查了那孤女的底细,可查了许久也没有弄明白。他本来不想答应,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同意了。
“你呢,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穆绮予开始摆起长姐派头,“本来爹爹不愿意要她的,后来有一位算命的先生,说若将那个孤女留下,能对你好,是以爹爹才同意嘉兴王留下她的。”
“对我好?”穆山月反手一指自己的鼻子。
“是呀,是你。”
“怎么说?”
“那不知道了,爹爹也没告诉我。”穆绮予耸耸肩,“不过我想同你的关系也不是最大。因我觉得那小孩儿可怜,也在其中求了情,要爹爹把她留下。”
果然要说动昌永帝,还是得靠穆绮予出马——她自打记事起就知道了,无论有什么请求,只要让长姐同父皇说了,那一定就能实现。
“那肯定是父皇见长姐心善的缘故。”
“是吧,我也这么认为。”穆绮予不看她,可眼角眉梢欢愉的恨不能要飞起来,半点也掩盖不住她的得意欢愉。
穆山月此刻有点儿茫然了,认为长姐可能只是想将她诓来吃饭。
“这就是姐姐要同我说的趣事儿吗?”
穆绮予这才抬起头来,连连摆手:“当然不是。若只是这个,我还用特意找你?”
“那您请说。”
穆绮予将事情说了,原来是嘉兴王的这位昭熹郡主,前几月养了一只猫。
养猫原也不是什么值得兴师动众之事,现如今四处都流行养些什么,昭熹郡主或许是跟风,又或许是一时兴起,总之都不值得深思。
后来一日,那猫发狂,把昭熹郡主的脸挠了。
好巧不巧的是,那一爪子正挠上了昭熹郡主的眼睛。
这一下子,嘉兴王府就炸了锅。
虽然这郡主是个养女,但是嘉兴王爷和王妃待她多有宠爱,几乎视若亲女。
郡主眼睛被挠了之后,嘉兴王立刻就寻了当地的大夫为她诊治。
“起先我只听说到这儿,就觉得无趣。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都让人诊治了。”穆绮予一摊手,故作玄虚。
穆山月便追问:“那肯定是出了意外吧?”
穆绮予一抚掌,赞道:“妹妹聪明,正是如此。”
大夫给昭熹郡主开了一大摞药材,敷眼睛的也有,吃的也有,让昭熹郡主叫苦连天。
可一个月过去,她的眼睛不但没有好,反而更严重了。
“难道是郡主不肯吃药,偷偷把药倒了?”穆山月根据自身经验,提出猜测。
穆绮予眯起眼睛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
嘉兴王自然找大夫复诊。
可原先的大夫竟然不知去向——与他同僚的医官说,那日他去了王府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了。
这时嘉兴王才察觉自己似乎遇到了骗子,干脆将嘉兴当地知名的大夫都请了去。
诸位大夫一瞧,昭熹郡主的眼睛竟然已是无药可医了。
“啊?那如何是好!”穆山月惊呼。
穆绮予道:“妹妹莫急。你猜,我是在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姐姐人缘甚好,我自是猜不到了。”
穆绮予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是鱼太医那里。嘉兴王妃正是鱼太医的嫡亲妹妹,她急得不得了,写了郡主的症状,问鱼太医求药。我因素日里同鱼太医有那么些交情,才能听到这趣闻的。”
这也实在算不上什么‘趣’闻。穆山月腹诽,“那鱼太医如何说呢?”
“鱼太医见了信后,给她开了些药方。不过郡主的眼睛到底能不能保住,就还要看她的命数了。”
“唉。”穆山月叹息。
穆绮予拍了拍她的脑袋,“叹什么气。我已将此事告知了爹爹,待我生辰时,就邀请她来。我倒要看看,她的眼睛会变成什么模样。”
穆山月本想说‘长姐还是积点儿德吧’,但料想到对方的思想和境界,根本不可能领悟到‘设身处地’‘感同身受’,遂把这句话憋回了肚里。
自穆绮予处告别后,穆山月又将此消息转述给了穆景瀚。
穆景瀚才写完功课,脑袋是一团浆糊,不过并不影响他理解穆山月的意思,只是反应略慢了些。隔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句感慨:“好可怜的郡主。”
“正是呢。”穆山月摇头,心有不忍,“长姐还要叫她来参加生辰宴,唉,无端端又要挨笑话。”
“我不许她笑话你。”
穆山月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过一会儿,穆景瀚一手拍了自己的脑袋一把,“唉,我真是昏了头了。不过长姐嘛,就是这样。父皇都管不了她,我们又能说什么呢?”
穆山月见穆景瀚回过神来,才说:“正是呢。父皇总是宠爱她的。”
“姐姐吃醋?”穆景瀚侧过头,半开玩笑地问。
穆山月干脆地回答:“我没有那个功夫吃醋。”
“姐姐也无需吃醋。你有母后,她没有。你有弟弟,她……她虽然也有,但是大哥哥也不去找她玩。”穆景瀚一边说着,一边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穆山月被他这憨憨的样子逗笑,“你真好笑。”
这一日后,没过几日,又发生一件事。
昌永帝将教大本堂里教皇子女们读书的李先生调去了他那里,做穆绮予一个人,专门的先生。
穆山月猜测穆绮予会苦不堪言,是以特意去看望了长姐一次。
不曾想,长姐竟然满脸红润的‘斗志昂扬’,气色甚至比之前还要好。
穆山月惊了又惊,直到听穆绮予本人说今日已经‘三战三胜’了,才恍然大悟——昌永帝或许是特意将李先生调过来教穆绮予读书的,可穆绮予一门心思只在李先生身上实践自己的恶作剧。
“爹爹说,是他自己主动请求调过来教我读书的。”穆绮予坐在书桌前,脚翘在桌子上,红红的小嘴唇翘起来,和鼻子配合着夹住了毛笔,由是说话含糊不清,但也没有影响穆山月听懂,“他估摸以为能够改造我,让我从此爱上读书。可我看他是想多了。”
“矮子想登天——痴人说梦。”穆山月想起那日恬婕妤说过的话,不由地重复出来。
穆绮予‘哈’的大笑,笔掉到地上也不管,“好妹妹,说的真好。”
她夸完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么说起来,我是该好好读一读书?这样骂他也更有意思些?”
“嗯……姐姐开心就好。”穆山月眼角的青筋都在跳——第一次听说有人为了骂人更有意思想要好好读书的。
不过,穆山月他们也确实是托了穆绮予的福。
在李先生调走后,大本堂又来了位姓钱的老先生。
老先生年纪太老,一心想要致仕,方便他回家含饴弄孙。因此对他们的功课要求也不严格。穆山月连着三日不曾上交功课,钱老先生也没有任何的意见。
不过此事被晏鹤鸣知道后,她又被抓着补了好几个月的课。
当然,这是好几个月后才发生的事情,眼下偷懒的穆山月可以先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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