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美人身边失踪的是一名洒扫的宫女,唤作‘秋来’。
晏鹿鸣身边的洒扫宫女同其他人聊天时听到的这一消息。听到后,她立刻就告诉了晏鹿鸣。
“不过此事是否与娴美人的红莲有关,还有待考证。”晏鹿鸣拍了拍穆山月的被子,“你呢,先好好歇着,后面的事情,我自来处理,你只要看着就行。”
可是,我本来也没有打算掺和进来。穆山月腹诽了一句,说:“好。”
又过几日,她听到了一些流言,说娴美人当日奉给皇后娘娘的红莲是以宫女鲜血染就的,其目的是为了诅咒皇后。
此事惊动了大公主。她同皇后晏鹤鸣一贯交情极差,是早就撕破脸的那一种‘极差’。
听闻这个消息,大公主恨不能连夜赶来看一看那朵红莲——皇后生辰宴的时候,她借口病了,照旧没有出席。
她忍到清晨踏入坤宁宫,让穆山月将那红莲拿给她瞧。
穆山月拗不过她,从正殿吩咐人连瓶端来。
大公主穆绮予捏着那支已经开始腐烂的红莲,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把它拿的离自己一丈远,“这算什么?就这个东西,能诅咒皇后?”
好吧,皇后的‘死对头’都不相信它的作用。
“皇后最近倒霉了吗?”大公主穆绮予问的是穆山月。
“这个……”
“估计也没有。”穆绮予抢先回答,可掩盖不住满脸的失望,“我刚才路过正殿的时候,看她还在那儿坐着,没死呢。”
穆山月只能对于她的言论保持缄默。
穆绮予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不见穆山月回应,自然抛下这没用的红莲,去寻其他有趣的事情了。
皇后没有理会流言,于是流言愈演愈烈了。
这一日穆山月正同孟笑添一道在坤宁宫正殿与后殿中间的隔间里替晏鹤鸣抄写经文。穆山月和孟笑添一人一支笔,一个从开头抄写,一个从中间开始抄写。
两人配合默契无间时,突闻娴美人梨花带雨的哭倒在正殿了。
“让两位公主好生抄写经文,不要分了心思。”皇后晏鹤鸣先对着身边的女官嘱咐一句,才转头看向娴美人,“美人起吧,怎么哭成这副样子?”
女官奉命向隔间里的二位转达了晏鹤鸣的嘱咐。
虽然穆山月和孟笑添都乖巧地应承下来,但是从两个人的手抄速度来看,谁也没有专心在抄经上。
隔间外,正殿里娴美人哀哀的哭声响起:“妾……妾本是好意……谁曾想……竟然……竟然有人说妾要害您……”
“你那株红莲,到底是如何得来的呢?”晏鹤鸣问着,一字一顿,不急不徐。
“……这,自然,正如妾所说……这个……”
“娴美人,你哭过了再同本宫回话吧,否则本宫都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正殿果然安静了一会儿,才响起娴美人的声音:“回皇后娘娘,正如那日妾所说的。是妾做了个梦,只是做了个梦!”
穆山月和孟笑添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早在当初听见这番言论时她们就不信,更何况今日?
外间传来脚步声与关门声,想来是晏鹤鸣屏退了众人。
“娴美人,你若再不老实说话,那本宫也没有办法。”
“妾……妾不明白……”
“先帝十年,龙安王行巫蛊之事诅咒当时的太子,东窗事发之后被施以‘车裂’之刑。福安二十年,四皇子以巫毒娃娃令皇长子重病,被查出后以俱五刑。”晏鹤鸣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殿下跪着的娴美人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美人是觉得,自己能比得过这些皇亲,还是陛下格外怜爱美人,能将此事轻轻放过?”
“妾……”娴美人颓在殿中,气若游丝,“妾的红莲是恬美人给的!还请娘娘明察!是恬美人赠妾的,妾没有,妾不敢行巫蛊!还望娘娘明察!”
这是一条新鲜消息。
穆山月手中的毛笔停下来,两只耳朵竖起来,只恨不能伸到外头去。
可外间静了很一会儿后,才响起过开关门的声音。
晏鹤鸣似乎对着进入殿内的人低低嘱咐了什么,穆山月没有听清。
不过,晏鹤鸣的声音倒是随着再次关门的声音响起来,“娴美人,本宫再给你一个机会。若此事当真是你所为,你此刻老实交代了,那么本宫定给你一个体面安葬的机会。可一旦本宫开始让人去查,若最终查出与你还是脱不了干系——陛下可没有本宫那么好说话,美人是知道的。”
穆山月听的入神,眼前兀地出现一张纸。孟笑添娟秀的字迹在宣纸上写:你觉得此事是娴美人所为吗?
穆山月不假思索的回道:‘红莲是她奉上的,失踪的宫女也是她的,她很难脱掉干系。’
‘那若是你,你会如何呢?’孟笑添追问。
穆山月抬起手来,笔端在下巴上点一点,略一思量后,她落笔写,‘老实交代,认真求情’。
‘君子所见略同。’
不过外间的娴美人又言之凿凿:“娘娘放心,娘娘只管查就是了。定是恬美人要害妾,才出此恶毒之计策。”
这肯定的语气倒是让隔间里抄写经文的两个孩子有些糊涂了。
‘或许她当真是被冤枉的。’孟笑添写道。
晏鹤鸣扬声唤来她的贴身宫女茜鸿,要她将恬美人带来,又去封锁恬美人的住处,看看是否能查到她与红莲有关的证物。
茜鸿应声退下后,一阵凉风不知从哪儿吹入穆山月的脖颈里,冷得她打了个颤。
恬美人来得很快,也来的很不快。
她人尚未踏进殿中,待在隔间里的穆山月已经听到她的骂声:“作死的东西,竟然栽赃我!我若要害皇后,还犯得着借刀杀人?!啐!”
那一声‘啐’同破门之声是同时响起的。
穆山月不看也能猜到暴怒之中的恬美人一定是用脚踹的门。
她默默念了句佛,可怜着被无辜被牵连的门。
“恬美人,不得无礼。”不用皇后晏鹤鸣发话,茜鸿已经替她主子开口。
恬美人这才稍安下来,走到殿中,娴美人的身侧站定。她向晏鹤鸣规矩行礼后,口齿伶俐地向晏鹤鸣为自己申辩:“皇后娘娘,妾已听闻了娴美人所作的龌龊之事。她说那红莲乃妾身赠她,可妾居翊坤宫,她居延禧宫,东西两宫相距之遥远,加上妾与延禧宫素无交情,根本不可能特意跑去理睬她!”
穆山月放下了笔,一抬头,对面的孟笑添也放下笔。
两个小姑娘不约而同地踮起脚尖,趴到隔间与外间正殿相隔的门边,透过门缝去看外间的情形。
恬美人被簇拥在桃红广袖裙中,像一位恰巧路过此地的仙女,昂首立于殿中。
她面带怒色,伸手指向委顿在地上哀哀啜泣的娴美人时广袖顺着摇摆,与穆山月想象中‘桃花仙’的模样如出一辙。
不过这位‘桃花仙’开口时尖锐凌厉的语音,又让穆山月对‘桃花仙’的幻想碎了一地,“再者,皇后娘娘生辰宴前一段时日,妾白日同二公主在一起,晚上同陛下在一起,哪有时间见她,还送她东西?我看娴美人真是矮子想登天——痴人说梦呢。”
穆山月本想忍一忍,可脑袋下面蹲着的孟笑添没忍住,已经低低笑出声来了。
她捂住自己的嘴,不忘也捂住孟笑添的嘴,两人一齐退到门后,溜回桌子旁去,以防有人听到她们的笑声后要她们离开。
不过殿中的人似乎是没有注意,又或许是没有被她们的笑声干扰,只是愤怒的愤怒,委屈的委屈,淡然的淡然,沉浸在各自的情绪里。
晏鹤鸣淡然地问:“娴美人,你怎么说呢?”
娴美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才发现自己竟招惹上一个泼妇。要是平时,她自然不会搭理恬美人。可生死关头,她不得不反驳泼妇,“恬美人现下嘴皮子利落,是出了事儿,就想把自己摘干净了!可怜妾……妾……无缘无故的受了这番奚落……”
恬美人本来正在屋中准备吃酒呢,不想从天而降这样一桩大祸事,搅得她不但吃不了酒,且还要让二公主担心。她现在将娴美人千刀万剐得心思都有,“你少恶心人了!茶壶里的水都滚开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好了。”晏鹤鸣见恬美人越说越难听,出言打断道,“此事若当真与恬美人无关,本宫也不会冤枉了你。”
“娘娘,不知此处可否容奴婢问一句话?”这个当口,茜鸿突然走上前来向晏鹤鸣开口。
晏鹤鸣点头允许。
茜鸿走到恬美人身侧,俯身向恬美人行礼后道:“奴婢方才带人去美人处时,见您门前洒扫的宫女,名唤秋来的那位甚是机灵。正巧那日奴婢见雅淑女处缺个可心体贴的人,不知美人是否愿意让奴婢将秋来调去承乾宫?”
恬美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去寻宁儿说就是——不过可别缺了我苑中的人啊。”
“是,奴婢晓得。”茜鸿一俯身,退下了。
其他人或许没有注意,但晏鹤鸣全程没有错过娴美人在听到‘秋来’二字后的反应。她的脸先是红了,后来又青了,最后落为一片惨白。
娴美人颤抖着睫毛,抬起眼皮来时,又和晏鹤鸣意味深长的笑意对了个正着。
不对眼还好,这一对,又对上这么个看透一切的笑,娴美人的心顿时方寸大乱了。
搜查恬美人的女官们无功而返的回来了。
晏鹤鸣在再次派她们出去之前,又问一遍:“娴美人,你确定那红莲是恬美人给你的?”
“妾……妾确定。”娴美人的虚汗出了一身,并且开始考虑自己是否要继续坚持。
“去,把娴美人的屋子搜了吧。”
这是娴美人不曾预料到的一步。
她今日本就属于‘恶人先告状’,想占个先机,之后再将这件事仔细的嫁祸给恬美人。可不曾想到,皇后根本不给她仔细的机会,当场便发落起来。
是以,她屋里存着的那些诅咒之物,还不曾转移走。
晏鹤鸣的女官们前脚才踏出殿门,后脚娴美人就哭嚎起来了:“皇后娘娘,妾错了,是妾……是妾用秋来的血染的红莲……”
“你不是说那红莲是恬美人送你的吗?”
“不,是妾……”
穆山月搁下了笔,不想听了。
绕来绕去,最终竟然还是这个结局。搭上一个无故宫妃的清白,又送上一名可怜宫女的性命。娴美人为了什么呢?皇后死了,难道她就能当皇后?
穆山月带着孟笑添,悄悄从隔间里走了。
这件事后续的部分,是大公主穆绮予分享给穆山月听的:娴美人在坤宁宫认了罪,晏鹤鸣的人从娴美人屋中搜出了有关人血染莲花,能诅咒他人的古籍。皇后将她们一并交到了昌永帝面前。
昌永帝平日虽然与皇后看着貌合神离,但在此种大事上万分维护皇后。光听说娴美人蓄意诅咒皇后已是气急,又听到他平日里多有宠爱的恬美人也无故被牵扯其中,更是怒不可遏,当下就送了娴美人凌迟及灭九族的待遇。
“……之后,爹爹为了安慰恬美人,给她晋了婕妤的位份。”穆绮予道。
“哦。”
穆绮予推推穆山月的胳膊,“你怎么啦?”
“没怎么,只是有点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