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认识一个名叫于归的人？”于归眼中带着些期待。
小海抬头看着于归的眼睛，说：“你难道认识于归哥哥？”
于归愈加肯定:“那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何山？”
小海点点头。
于归瞬间笑了，声音有些激动:“小海，我就是于归啊！”
“你就是……”小海一下子抱住于归，“乌龟哥哥！”
听到“乌龟”二字，姜泯与随从都满脸疑问，反而于归如此便十分确定这个小海便是当年的那个小屁孩。
当年，在何山将于归从一群劫匪手中救下后，于归就受邀去了何山家。
小海边喂着兔子边用稚气的孩声问道：“哥哥，我叫何小海，你叫什么呀？”
“于归。”
“鱼龟？”小海笑着，“乌龟！”
于归当时听到一个小孩子这么叫自己自然是不高兴的。
“你看你叫鱼龟，不就是乌龟吗？这都不知道？”小海一脸洋洋得意的样子。
“你我同为人，我是乌龟，你就是小乌龟。”于归的孩子气也被挑了起来，非要和这小孩一较高下。
从那以后，小海就一直喊他“乌龟哥哥”了。
于归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对了，先生。给你介绍一下。”于归揽着小海的肩膀，“我当年赶考时蹭了他家好几顿饭呢！”
“欸？”于归看向小海，“你哥呢？还有为什么你们搬走了？你怎么又会晕倒在这儿？”
小海的头低了下去，抿了一下嘴。
“我哥他……死了。”
死了？
于归一脸的不敢相信，自己上次离开的时候何大哥还好好的啊。
据小海所说，于归走的那天夜里，他们家闯入一帮匪徒，何山寡不敌众最终被杀害，幸亏关键时刻来了一位侠士救下小海，后将小海交给烟州一户普通人家收养，但今年洪灾，那户人家已经遭灾离世，城中粮食匮乏，小海实在饥饿难忍，便想到城外找找有没有其他可以吃的，没想到刚出城门不远便体力不支昏倒了。
于归听完对小海更多的是心疼，可姜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怀疑。
进入城中，街道一片箫凉，门户破落，若非有几个饿瘫的灾民在路边躺着，哀声一片，别人一定会认为这是座荒废多年的空城。
唯一处人声鼎沸，一大群人聚集在一户人家门前，家丁们在门外拦着。
从府宅的外面看定是大户人家，再看这些人，想必全城只要不是饿得走不动道儿的都来了。
“大家听我说！鄙人府中的粮食实在是不多了。要是有，我能不分给大家嘛？”这想必是这户人家的主人，在门前台阶上紧忙地给下面众人解释。
“杨大老爷，你家这么有钱。会没粮食了？大家伙儿信吗？”
“不信。”
“鬼才信！”
“您要是不想给就直说。”
台上之人的年岁看起来也就三十左右，苦说道：“大家好好想想，官府粮食不足，一直都是我家私下给大家提供吃的喝的。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人，官府封锁咱们也没法出城就算我家有座粮山也吃空了啊。实在是不多了，我家中的人也不够吃了啊！”
台下声渐弱，突然一个人又发难：“你家不还有头牛吗？拿出来，也够我们大家吃一阵的了！”
“那牛，是从小便跟着我的，它也是我爹生前最后留给我的，我自己饿死都不会去吃它的啊！”杨老爷急得脸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牛重要还是我们人重要啊？这人还不如牛了吗？”台下的人继续咄咄相道。
杨老爷不知该如何再去解释。
那是头老牛了，人们不知道在杨老爷发家之前的日子里，小时父亲病逝，那段难熬的日子里，都是那头牛一直陪在他身边熬过来的。
于归此时已在台下越听越气。
“那牛要给你这样的人吃可真是白瞎了！”于归说着走到台阶上。
“你是什么人？”领头的灾民，看了他一眼，然后对身后的人招呼着，“乡亲们，咱们冲进去，把粮食拿出来！”
姜泯合起扇子向前一招呼，带来的随从就拔刀跑到前面。
“本官是朝廷任命的钦差大臣，谁要再敢上前，格杀勿论！”
台下的人倒是真被于归吓到了，不敢作声。
“杨老爷是吧？本官问你，那朝廷的赈灾粮可是在你手里？”
“哎呀——”杨老爷急忙跪下，“大人，那赈灾粮怎么会在草民手里啊！”
“你先起来。”于归将杨老爷拉起来。
于归又道：“那他们为何管你要粮食？”
杨老爷长叹一口气：“是草民之前见他们受饿于心不忍，便一直拿自己的粮食给他们吃。如今剩余粮食不多，草民自己家也不够吃了，更没有多余的粮食分给他们了，他们不满，这才来闹的啊。”
姜泯扇着扇子走到于归身边，看着下面的那群人：“感情人家身上有点佛光，你们就想着让人家普度众生了？赈灾粮在当地官府手里，你们不去管他们要，反而来找杨老爷的麻烦？”
台下纷纷说道：“官府那边我们哪敢惹啊？”
“官府不敢惹，恶人不敢惹，就只好惹帮助你们的善人了吗？本官此次来就是调查赈灾粮一事，大家相信我，会让大家不再挨饿的。但如若谁再闹事，本官也不掺和，杨老爷的牛吃完后，我看你们还吃什么？”
众人都识趣离开了。
于归等人便在杨老爷家先住下。
晚膳时，杨老爷差人给于归他们每人送来一个馒头半碗粥。
姜泯叫住送饭的人：“小哥，我问一下，你们家老爷如今吃什么呢？”
“老爷之前把家中的存粮分给灾民，现在自己每天只能吃半块馒头充饥了。”
他说完，叹口气，退下了。
看样子杨老爷说的倒也是真话。
白天时，于归和姜泯从杨老爷那里了解到，朝廷派下来的赈灾粮的确在当地官府手里，但具体是多少钱粮，人们并不知晓，只知每日发一次米且少得可怜，人们皆知官府克扣，又都敢怒不敢言。
“小海你把这块儿馒头吃了。”于归将自己的那块馒头放在小海手里。
小海看着于归。
于归淡淡一笑：“我不饿，你快吃吧。”
于归感觉自己的手里好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先生，你不吃吗？”于归看看手里多出的半块馒头。
“我没胃口。”姜泯说着将碗推到于归面前，“你把粥也喝了吧。”
“咱们带的干粮也全分给路上的灾民了，早知道自己留点儿了。”于归像是在抱怨着，又暗暗掰下小半块馒头，一下子塞进姜泯的嘴里，“多少吃点儿吧？臭二木。”
于归的手托着下巴，道：“现在是有钱也买不到吃的喽！”
姜泯轻轻拍了拍于归的肩膀。
“这次的粮应该还有两三日便到了。”
小海很快地吃完饭，露出很开心的样子：“今天是我吃得最饱的一天了！对了，乌龟哥哥，你是当大官儿了吗？”
“对啊，你乌龟哥哥的官老大呢！”姜泯看着小海，问道，“你为什么管他叫乌龟啊?”
于归可不想让姜泯知道。
“喂，先生。臭二木！”
姜泯就像没听见于归的话似的，只偷偷地笑。
小海从椅子上下来，跑到姜泯那儿，靠近姜泯的耳朵：“我和你说……”
“啪——”桌子被狠狠一拍，国舅猛然起身，怒气上升：“你不是说他死了吗？怎么今天他出现在那么多人面前！啊？”
弯腰的知府一哆嗦：“国舅爷息怒息怒。下官也想不通啊！不过国舅爷您想啊，您是当今太后唯一的亲弟弟，就算钦差想依法办您，也得过太后那关不是？”
“哼！这老夫自然知道。”国舅一甩袖子。
知府继续谄笑着：“就算他以后找到咱的证据，顽固不化，不识抬举，那他在咱的地方上让他再死一次岂不容易？更何况，您不早就安排好了吗？”
“谅他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一夜过后，太阳升起。
“国舅在此地，我依礼应上门拜访。”于归整理完衣服，抬头看向姜泯，“先生和我一同去吧？”
初来此地，再加上灾民混乱，让于归自己去，姜泯也放心不下。
姜泯在心中盘算一会儿，应道：“嗯，好。”
来到国舅府，整个府的气派与街上的萧凉仿佛是两个地方。
国舅很盛情地招待他们。
瓜、果、鱼、肉……玉盘珍馐令人看着就垂涎三尺。
姜泯从一进门心里便有些忐忑，直到国舅爷问了于归“这位是？”
他知道国舅爷并未认出自己，姜泯这才松了口气。
国舅爷是当今太后的亲弟，也就是姜泯的亲娘舅。姜泯小时候曾与他见过，十多年未见，姜泯本就想着他应当是认不出自己的。
于归正回答：“这是下官的先生……”
不能让于归说出自己的名字，于是姜泯抢话道：“二木拜见国舅爷。”
席间。
国舅爷端起酒壶走到于归身旁，于归刚想起身便被他按下。
他边给于归倒着酒，边说着：“于大人呐！你看这水，得流动，不流动就会发臭，便成了一潭死水了。”
于归抬头看着国舅，眼神中似有不懂：“可这是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