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轻轻的展开折扇,又啪的一声将它合拢。
细碎的磷粉随着她的动作飘散,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许知退了一步,以免这些毒粉沾染到他自己身上。
即使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的体质也仍是不适合修习武功,水平甚至连面前的女人都比不上。若是不小心沾上了这诡异莫测的毒粉,只怕会当场一命呜呼。
屋内一片寂静。
“……替我去查查尉迟越。”半晌,晓晓才道,“我要知道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所有事。”
许知恭敬的低头应了,不出意外,他听到晓晓又道:“我允许你调动则知部的人手,但不许把你那套手段用在他身上,也不许叫他发现。如果是做不到,那你就去死吧~”
“是。”许知安静又柔顺的应了,并不因为自己的性命被威胁而生气。他站起身,将晓晓之前命他整理的卷宗呈上,“那么,新开的那两条商路……”
“当然还是归你负责,”晓晓微微一笑,“出了纰漏就弄死你哦~”
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强调,很容易叫人以为这不过是些玩笑话。而晓晓向来只对许知这么说,更是让这份玩笑增添了几分奇妙的特殊意味。不然,鹨也不会偏偏只撺掇许知去搞什么不靠谱的父凭子贵了。
或许只有许知自己知道,晓晓是认真的。
她想杀了自己,现在不动手,不过找不到机会而已。
他不会让晓晓找到这个机会的。
直到许知的身影消失在面前,晓晓才吐出一口气,放松了身体,又开始懒洋洋的敲起扇子来。
这个被害妄想症患者的病好像更重了,她在心中腹诽。
许知是跟鹨是在晓晓九岁那年出现在她面前的。
准确点来说,许知是被鹨拖到她面前的。
鹨自称上辈子给她打过工,然后她这个王八蛋一声不吭卷钱跑路了,基本工资都没发。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会到了这么个奇怪地方,但既然找到了你,你就得给我钱!”当时的鹨气呼呼的说道:“之前一直跟我说天守阁重建了就让我当右使,结果自己跑了都不跟我说,我再也不信你了,把钱给我,咱俩一拍两散!”
当年还委委屈屈留在后院倒马桶的晓晓,就这么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拎着人带着刀直接越过三米高的墙飘然而入的神经病啪啪啪说了一大堆,还以为自己是倒霉催的碰到了传说中练功练坏脑子走火入魔的武林人,实在没有勇气跟他争什么上辈子的债为什么要追到这辈子以及凭什么靠脸就认定自己是他上辈子的债主的道理,屈辱的签下了三十万两的欠条,并承诺十年内偿还。
不过现在已经变成鹨倒欠她三十万两了,那家伙天生脑袋缺根筋,脑子里就是吃睡玩,容不下复杂的事,只要摸清了他的个性,指使他去办事方便的很。
真正麻烦的是许知。
晓晓一开始对许知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毕竟他看上去清俊柔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又是满脸强笑的被鹨强行拎着扔到她面前,让自以为被神经病缠上了的晓晓很难不对其生出同病相怜之情。
……结果她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鹨虽然看起来脑子有问题,脑子也确实有点问题,但那家伙有一点好,就是不多想。
饿了就吃,累了就睡,给钱就干活,活得逍遥自在,除了容易被坑之外,真的没有任何烦恼。
晓晓其实很喜欢这种人,时日一长,她跟鹨的关系就逐渐好了起来。要不是鹨天天在那记恨那根本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上辈子,出去吃饭还老是挂公账,他俩的关系还能更好一些。
但许知完全不一样。
有一说一,许知人还是挺好的。
让他这样兢兢业业,效率提高,还从来不要求涨薪的副手,在天底下只怕找不出第二个。
但有得必有失,许知在效率奇高的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神经病患者。
他总觉得晓晓要杀了他。
若单只是如此,那倒也罢了。偏偏许知又是那种行动力很强的人,晓晓只能一边牙疼的看着许知被她吓得要死,一边忍着看他偷偷摸摸的积攒实力,试图背刺自己……
晓晓也曾试过对他和颜悦色,努力证明自己并不是个多疑到连最能干下属都处决的人,结果许知因此更紧张了,差点忍不住动手跟她拼个鱼死网破。
她最后只能绝望地放弃了跟许知好好说话的打算,在许知面前绷着脸装模作样。
别说,在她改变态度天天恐吓许知之后,许知的情绪肉眼可见的稳定了很多,除了还在私底下悄悄串连试图联合其他人弄死她之外,再也没有之前被她和颜悦色对待时那种像是被逼到笼子角落的仓鼠一样紧张窒息的感觉了。
晓晓:……
算了,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反正她培养出来准备替代许知的人手也锻炼的差不多了,这一两个月就能全面接手许知的工作,到时她就直接把许知开了,远远的扔走,免得她俩相看两相厌。
看在这些年他做事兢兢业业,劳苦功高的份上,N加一就给他翻个十倍吧。
那些被他鼓动的有二心的闲人就暂时留下给鹨看着,许知一个无亲无故的被害妄想症活在这世上已经很可怜了,就不要再耗费心神再去臆想什么推翻暴虐上司的戏码了。
说起来,上次想要从她这走后门把自己家茶叶加入贡品的那个商人叫什么?是姓刘还是姓徐?最近花了那么多钱投资在漠北那条商道上,资金多少有些周转不过来,给他一次机会倒也不是不——
晓晓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又放在了折扇上,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她哀叹一声倒在桌子上,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从昨天到今天,她其实只在意一件事。
越公子为什么要给她下毒呢?
“你身上所中之毒极为特殊,似是几种毒药纠缠在一起炼成的锁毒,平日不显,甚至能助你内力精进,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爆发,直接叫人变成不能行动的废人……”宁凝霜神色凝重,那张冷淡艳丽的脸看上去也多了几分端肃,“你若是信不过我,也可以自己回去找医师查查。只是你千万要小心,能做出这等毒药的人毒术只怕非同小可,很难对付。”
晓晓十分感动的应了,不过这并不耽误她回去后把自己接触了宁凝霜的消息卖给三皇子,并派人散播谣言,逼迫三皇子尽快在几位世家贵女中做出选择。
她要看看三皇子怎么选,若是三皇子选了他自小便暗暗心怀爱慕的宁凝霜,那他害死越公子的嫌疑便大增。若他为了皇位妥协娶了其他的高门贵女,那则代表剧情并非不可更改,自己救越公子的行为不会有什么天道意识出来捣乱。
总之,一鱼两吃,横竖不亏。
但晓晓没想到自己会被迎面砍上这么一刀。
她回来之后,找了可信任的几个人反复诊断,结果都于宁凝霜所说一模一样。
她中了毒,还是很难解开,几乎无药可医的奇毒。
“这……老朽无能,此毒颇为精巧,将几种毒素融合的天衣无缝,若是不知最初作为药引的毒,只怕无法解开。”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外名声很烂,不然也不会拿自己接触宁凝霜作为施压点,她也知道尉迟家真正的家长尉迟瑜一向对自己厌恶至极,一直在收集自己叛国的证据,嘴里绝不可能说自己什么好话。
但她从来不认为尉迟越会受这些影响。
真是奇怪,仿佛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自己就已经认定了他是什么人。
哪怕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讨厌她,憎恨她,哪怕她恶名缠身,行事古怪,那个人也绝不会伤害她,讨厌她。他只会轻轻抱住她,抚摸她的头,轻轻在她耳边低声询问她的烦恼。
——而正是因此,她反而什么也不想让他知道。
因为她确实不是个很好,很可爱,单纯又善良的姑娘。
“说起来……”晓晓脸朝下趴在黄梨木桌上,喃喃道:“其实我也只见过越公子一次而已。”
她不了解越公子的过去,不了解越公子的性情,不了解越公子的喜好,就那么武断的在心中给越公子塑造出了一个完美的形象,又怎么能期待越公子真的如她所想?越公子给她折扇的时候虽然确实表现的仿佛完全不知道她是谁一样,但仔细想想,尉迟家的人完全不认识她才奇怪吧?
是她的错,都是她自己以为是,想得太美,现在才会因为发现越公子极有可能讨厌自己而伤心欲绝。
“这样不行啊,只会给越公子添麻烦而已……”晓晓侧过脸,将那把折扇抬了起来,茫然的盯着上面木质的纹路,“我要查出他到底为什么讨厌我,然后好好向他道歉才行……”
正巧路过此地准备找晓晓搞点钱的鹨:“……”
被人下了解不开的毒,第一反应是向对方道歉,晓晓这女人一定是脑子坏了。
“不过,”鹨咬了一口梨,哼道,“她碰到楚越的时候,脑子就没好过。”
他又不傻,可不会管这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