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锦书
她出去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朝她行注目礼。端午大约猜得透她们心里在想什么,还是顶着一张微笑面具回到屋内,准备重新煮一碗药。
不多时,锦书从门外探出头:“端午?”
端午朝她招手,勉强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她只跟锦书说了自己的名字,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在陌大人的府内。
锦书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我这几天都没在那儿看到你,想着你可能生病了,到处打听你。后来听说大人身边的丫鬟丢了,那位丫鬟还跟你同名同姓,就知道是你。刚才听说你回来,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
端午明白她跟大人吵架的消息已经闹到人尽皆知,点点头,不说话。
锦书沉默一会儿,伸手揭开药罐盖子,闻到浓烈的药味,连忙盖住:“这就是大人喝得的吗?好苦啊。”
不等端午回答,又说:“端午,你脾气也太好了,刚跟大人吵架,还来为他熬药。换作是我,肯定直接把药罐摔了,让他喝西北风去。”
想到锦书对着药罐子拳打脚踢的模样,端午忍不住笑起来,指着药罐:“喏,药罐就在这里,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权当我不存在。等陌大人回来,我跟他说天上落下一道雷,好巧不巧把这药罐子劈了。”
锦书吐了吐舌头:“大人的脾气不好,我可不敢这么做。”
说笑一会儿,锦书突然记起厨房有事儿,匆匆离去。
端午熬好药,换了小火,静静守在一旁,复盘起两日内的两次吵架。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并无不妥之处,至少不妥之处没有那么严重,反而是陌川不分青红皂白,什么罪名都往她身上加。
陌川也在前厅自我反思。
他跟端午之间的矛盾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端午回来两天,他跟端午便吵了两天的架,而且每一次都要吵到端午落泪,好像他犯了天大的错一样。
事实上,陌川也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他跟端午相处这么久,还抵不上大长公主跟端午相处三天吗?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只能越想越气。
他抿了一口水,深挖他们吵架的根源,忽然发觉自己的情绪正在被大长公主牵着走——第一次吵架是因为大长公主说端午不想回陌府,第二次吵架则是大长公主亲自派人送贵重的东西。
意识到这个问题,陌川脑袋一下子透彻起来。
他放下茶杯,跑到院子找端午。
端午正坐在药罐旁发呆,脸颊苍白,眼睛红红的,很招人怜爱。
陌川心想:“我昨日说的根本就不是端午的毛病,而是我自己的毛病。是我不信任端午,是我听了大长公主可以挑唆的话,还理直气壮地凶端午,害她难过。”
他敲了敲门,走到端午身边儿,还没来得及说话,端午便起身:“陌大人,药好熬了,我拿碗盛出来。”
待她将碗放到桌面,转身要走时,陌川拉住她的衣袖,问:“你觉得我昨晚说你不信任我,说得对吗?”
端午不气不恼,微微点头:“对。”
陌川本打算在她说不对时,顺势认错,听她这么说,一时怔住。
端午趁机挣开他的手,福身道:“陌大人,没有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陌川手臂往前一伸,重新握住她的衣袖:“有,有别的事儿。”低头想了片刻,道,“端午,你可不可以听一听我这几日的想法?我知道,我昨天,还有今天,态度都有点儿过分,但……那也是有原因的,我不要求你能谅解我,但是我想你听一听。”
端午点头,语气平平淡淡:“陌大人愿意讲,那就讲吧。”
怕她走,陌川仍旧握着她的衣袖:“我挑重点儿跟你讲吧。你被劫走时,我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宁王和大长公主。所以先去宁王府,宁王说,这件事儿跟他无关,我想他也没这个胆量,便不再怀疑他。后来,大长公主送信过来,说你在她手里,我若是想救下你,须得在朝堂之上跟程大人做对。”
“我按她说的错了,结果大长公主却不再回信。昨天,我终于掌握了足够数量的能拿捏大长公主的东西,派人把它们送给大长公主后,她才愿意跟我谈谈。她说你不愿意会陌府,那时我还不太相信,可你跟我一块回来时,一脸不愿意,我不信也得信。我想,我也没有多对不起的事儿,你为什么会不愿意呢?想来想去,只觉得是大长公主说了我的坏话……”
他说的话,端午全没听进耳朵,只是在他讲到大长公主时,打断他:“她没有。”
陌川一怔,问:“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回陌府?”
端午摇头:“我没有不愿意回来。”
陌川能清楚地觉察出她在否认事实,却不懂她这是为什么。
沉默片刻,他轻声道:“没有吗?”
端午点头,指着桌上的药碗:“陌大人,该喝药了。”
陌川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她还在别扭什么,缓缓松开端午的衣袖,缓缓端起药碗。
在闻到味道时,神色一变,定定地看向端午。
他晃了晃药碗,问端午:“要不你替我尝尝?药里好像有古怪。”
端午二话没说,伸手去接药碗,哪知陌川故意手滑,一碗好不容易熬出来的药就这样全喂了土地爷。
她以为陌川故意想让她重熬一碗药,正在心里骂他,却见地上呲呲啦啦冒气白色的泡泡。
她一怔,问陌川:“陌大人就这么留不得我?”
这碗药她没下药,那一定是陌大人下的药?
陌川不明白她是怎么突然跳跃到这一茬的,不可思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想害我。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你,是别人想嫁祸你。你熬药的时候,有谁来过?”
只有锦书。
可端午不相信锦书是下毒的人。
看到端午的身色一霎那变得惊愕,陌川捏了捏鼻梁:“端午,你别太仁慈。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不然你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端午摇头,沉默片刻,缓缓道:“肯定不是她。”
“谁?”
端午茫然道:“锦书来过,她是厨房里的丫鬟。”
问清锦书的样貌后,陌川命临风迅速把锦书带过来,让她跟端午对峙。
端午低声道:“从她离开到现在,已经有一段儿时间了,可能已经找不到了。”
陌川笑道:“未必。我现在算是看透这些人了,他们是真的想把我气死,什么事儿都比不上给我添堵重要。”又指着端午,“你也是。”
端午点头,回道:“有心无力。”
居然还有心?陌川起身,站在端午面前,语气难得弱下来:“你对我哪里不满?我哪里对不住你?你明说行吗,别让我没头没脑地猜来猜去。”
端午还是摇头:“陌大人自己觉得没有,那便是没有。”
陌川无奈地笑了笑,又坐回椅子,声音冰冷:“把人带进来。”
临风刚才便要进来,看到自家大人一副被端午欺负的模样一时怔在原地。如今听自家大人下令,他说了声“是”,带锦书进来,将她扔在地上:“大人,这位便是锦书。”
锦书一脸无措,扭头问端午:“端午,怎么了?”
端午蹲下去,正要同她说话,被陌川眼风一扫,身子便是一顿。想到两人才吵过架,索性装作看不到,一同跪在锦书身旁:“不知道,问陌大人就是。”
陌川满意地点头,对锦书说:“端午已经说过,是你趁她不注意下的药,你说呢?”
地上的两人俱是一怔,端午抬头望陌川,锦书则扭头望着端午。
陌川朝端午微微一笑:“怎么?本官说得不对吗?”
端午想自己虽未明说,但话里就是这个意思,一时也无可反驳。
锦书冷笑道:“我知道你跟陌大人吵架,好心去看你,你怎么可以污蔑我呢?”再度朝陌川叩首,“大人,我曾与端午相处过短短数日,提到大人时,端午总是出言不逊,甚至写字讽刺,有字迹为证。”
端午还写字儿骂他?陌川颇有兴趣,道:“证物何在?呈上来。”
锦书从身上拿出一张又一张的纸,将其一个一个排列起来,组成一句话“陌大人恶贯满盈,需除之而后快”。为了使证据更有说服力,锦书解释:“端午姑娘并不识得许多字儿,因此请我教她识字,这几个字儿正是端午亲笔所书,大人如若不信,可以自行查验。”
那么丑的十三个大字铺在地上,端午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陌川扫了一眼字,又瞧着端午,怎么也不能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皱眉:“端午,你对锦书呈上的证据可有反驳之处?”
端午道:“大人,既然锦书识字比我多,那我想看看锦书的字迹。”
陌川隐约猜出她的意思,对临风道:“取笔墨纸砚。”
墨磨好,锦书提起笔,行云流水地写起字。大概写满两行时,陌川道:“可以停笔了。”
锦书置之不理,写字的速度突然加快。
陌川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给临风使了个眼色,让他站在锦书附近,保她安全无虞。
临风意会,不动声色地挪过去,只是没等他挪到,一枚银针便朝锦书背心射来。
临风拿剑挑了去,高声道:“有刺客,小心!”
话音未落,陌川便出现在端午身边儿,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内房,护在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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