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陌川在牢狱审问苏涵。
苏涵胆小怕痛,几乎没怎么用刑,就把知道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其中既有端午给他出的计谋,也有他爹的贪赃枉法的事情。
主要是苏涵任兵部尚书的时候贪污因一大笔军饷,导致许多将士枉死。
先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今的皇帝是行伍出身,跟陌川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在苏涵手里栽过好几回,登基到现在才清算,已经算迟的。
刚让苏涵在供词上画了押,他便收到府里送来的口信,说端午所居的房屋不知怎么着了火,侍卫也冒火进屋寻了一圈,并未见到端午的身影。
陌川知道端午一定会搅起一番风浪,却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轻叹一声,骑马回到府中。
端午住的屋子火光冲天,丫鬟小厮还在不断地拿木桶取水扑火,但就目前的形势而言,这火显然是扑不灭的。
好在屋与屋之间还留有一定的距离,又没什么的风,火势不会波及到其他房屋。
陌川指着墙边放置的那把木椅,问:“你们来救火的时候,这木椅就在吗?”
侍卫点头:“是的。我们猜测端午姑娘是从这把椅子翻出去的,可这里并不紧邻街道,即使翻出去也是在府内,因此救火的同时也命人在府里搜了一遍,不过什么都没发现。”
既然用木椅翻出去,那一定不会武功,说不定还没出陌府。即使出去,估计也跑不了多远。
时间紧迫,他暂时没有追究侍卫的责任,语气平淡道:“你们带人在府内再搜一遍,临风带人去府外寻。”说罢又扫守着端午的两个侍卫一眼:“若是搜到了,算将功抵过。”
端午溜出房间后,顺着后墙附近种着的一棵高大的银杏树爬出去,谁知刚走没两步,就被人捂住口鼻,昏了过去。
现在悠悠转醒,只能从昏暗的光线中看出自己被五花大绑扔进不知道在哪儿的柴房,面前还蹲着一个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的黑衣人。
端午试着挣扎一下,发觉绳子异常结实,便乖乖不动,问黑衣人:“你是谁?”
黑衣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低头从怀里取出一个白玉制的药瓶,倒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塞进端午嘴里。不等她反抗,直接捏着她的哑巴将放在地上的温水灌进她嘴里。
药丸遇水即化,端午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在黑衣人的强迫下把药丸吞了下去。
她咂咂嘴,正要骂黑衣人,嘴里又多了一颗甜甜的糖。
正在端午怀疑那颗药丸没什么坏处时,黑衣人淡淡开口:“这是穿肠毒药,毒性极大。服后起初并无不适之处,一日后毒素开始蔓延,腹部烧痛,须服下第一颗解药;若是在三日内不能服下第二颗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没留给端午询问的机会,黑衣人继续道:“陌川这几日审问苏大人,我要你跟在他身边,拿到一封书信。”
端午眼睛微微一转,问:“什么书信?”
从书信的名字,她至少能猜出黑衣人是谁的人,日后报仇也方便。
黑衣人显然看透她的意图,笑道:“你只需要找到那封信的下落,至于是不是我自己会判断。”
断定端午会答应,黑衣人将盛温水瓷碗擦拭干净放进怀里,拿出一块儿布堵住端午的嘴,推门出去。
片刻,又带着一个青灰色的包裹过来。
包裹一打开,端午忍不住笑起来:“要不是你喂我毒药,我还真会觉得你是个好人呢。”
黑衣人并不回应她的玩笑,只是认真地挑出几支发簪插在她头上,又在她左手塞了一个冰糖葫芦,右手塞一个糖人,手腕上套上几个镯子,又系了一包点心,淡淡道:“陌府的人找到你,你就说自己偷偷出来玩了。”
端午努努嘴,见他一脸严肃,点头“哦”了一声。
黑衣人拿出黑色的布条将她蒙住,趁着月色把她放到陌府附近的街道,撤下黑布,当即离去。
端午环顾一圈,随便找了个方向走起来。没走两步,便看到黑压压的一批人迎面走来。她回头,发觉离路口已有几段距离,便低着头贴墙站,等他们过去。
临风满腔怒意,见她一脸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斜她一眼:“姑娘还真是好雅兴,不知道我家大人到处找你吗?”
端午听出他言语中的讽刺之意,眉头一皱,显出几分疑惑不解:“这话说的,我又不在府里,怎么会知道?”
临风满心不自在,又道:“姑娘偷偷溜出府,难道做的很对吗?”
端午一双眼睛无辜地望着他:“我没觉得做得很对,大人要责罚就责罚吧,我受着就是了。”说着低下头,低声嘟囔道:“不过想让我跟金丝雀一样住在笼子里,那是万万不能的。”
临风嗤笑一声,不再多说,带着端午回府。
陌川不是女子,注意不到首饰之类的东西,但见她身高跟墙壁差距较大,没办法不接触外力出府后,不禁问:“怎么出去的?”
端午说:“翻墙出去的。”
陌川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还是十分平淡:“怎么翻的?现在翻给我看。”
端午带着他到后墙,弯腰去脱鞋袜,打算爬给他看。
随行的不只陌川一个,还有许多侍卫,他们见端午脱掉鞋子,露出雪白的袜子,纷纷不自然地扭过头。
陌川也别过头,道:“不用了。”
端午的袜子已经褪下一半,听到他这么说,不明所以地抬头:“啊?”
陌川扫了一眼端午的露出一小截的脚腕,立刻收回眼神:“我说不用了,出府的事儿暂且这样吧,你把鞋袜穿好。”
这下端午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儿,红着脸把鞋袜穿好,立在陌川身旁:“我就是这样出去的。”
陌川点头,陡然意识到她若是这样出去,鞋袜一定不在脚上。端午也想到这件事,笑着解释:“把鞋袜藏怀里就行。”
陌川淡淡扫她一眼,转而问:“那火呢?偷偷出府本来不算大事儿,但纵火烧屋可就十分严重了。”
端午茫然地望着他:“什么放火烧屋?我纵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放火烧屋。”
那是别人放的?陌川不怎么相信,准备继续追问,却见守在苏府的侍卫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大人,属下看管不力,苏涵被人暗杀了。”
陌川心下诧异,也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眼中寒芒一闪,当即扭头去看导致这件事儿发生的起源。
端午头一次从他眼中感受到危险,小心翼翼地跟他对视片刻:“怎么了?出事儿了吗?”
她表现得淡定又无辜,陌川一时间也拿不准该不该怀疑她,微微摇头:“没什么,苏涵死了。”
端午惊讶地“啊”一声,皱起眉头,虽然早已知道他们只是按照程序运行的工具人,可是听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了生命,她还是有点儿接受不了。
陌川抬手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我还没有审问苏涵,说不行原本能从他口里知道一些消息呢,真是可惜了。”
没审问苏涵吗?端午当即转忧为喜,嘴角也微微扬起来。不过很快又压下去,绷着一张脸:“那确实有点儿可惜诶。”
陌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说这一句话,但是在得到端午反应时,他突然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端午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所以,端午以前的表现应该都是可信的,也就是说她确实偷偷翻墙出门,也确实没有放火烧屋。
无论这个发现准与不准,陌川知道自己打心底愿意相信她的话。
他迈步走向门外:“嗯,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你在府里用饭吧,我去牢狱查看一番,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辛苦劳累一下午,端午确实感觉到肚中空空,正要应下来,却想起黑衣人的话——“陌川这几日审问苏大人,我要你跟在他身边,拿到一封书信。”
她摇头:“我想跟大人一块去。”
陌川看都没看她,直接迈步离去:“我是去办案,不能带无关紧要的人。”
陌府的厨子手艺很好,饭菜做得尤为美味,端午一不小心便吃得多了,跟守在门口的两位侍卫说想在府中走走。
两人对视一眼,想起端午上一次爬墙离开多半是因为他们受了陌大人的命令不允许她出去瞎逛,便没敢拦着她,只光明正大地跟在她身后。
临近凉亭时,端午远远地便看到陌川独自坐在荷塘的凉亭边饮酒,跟白日里冷静清醒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陌川顺着她的目光望过来,四目相对,端午下意识转头要走。
陌川朝她勾手,语气淡漠:“过来。”
端午指了指自己,看到陌川点头,小步走过去:“大人,你不是去办案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瞌睡,还是因为喝酒太多,陌川的眼睛半阖着,话里也带着几分倦怠:“别问我问题,也别说话,就在这儿陪我坐一会儿。”
端午眼里浮现一丝疑惑,还是顺着他的意乖乖地坐在原处。
夏末的夜晚,空气还是燥热的,不过风却带着池水的寒意,似乎在昭示着季节的变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陌川打了个哈欠,趴在大理石桌面上睡觉。端午在他手臂上轻戳两下,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便扭头向两个侍卫寻求帮助,谁知两人眼观鼻鼻观心都没理会她。
端午扭头看着陌川,突然升起一个不好的想法。她扭头确定两位侍卫并没注意这里,迟疑片刻,轻轻拍了拍陌川的肩膀:“大人……”
见他不动,便将自己的小爪爪伸向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