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没多久，古桥就到了冬至酒吧。
余老板见他凝神地坐在吧台上，惊慌地笑道：“来这么早？你准备好说了，我还没准备好听呢！”
“我才刚想通一些事！”古桥半仰头沉吟。
“这个可以说一说！”余叶白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之前以为自己在处处为她着想，可这些举动除了在折磨我自己，对她来说竟然也是百般难受的事。我以为，我总想……她有一天要忘记我。”他一腔忧愤，在间断地克制着。
叶白忧伤地促起眉头，心道古桥终于想通了一些。在爱情里倔强，是要吃尽苦头的！
“那就把他追回来吧！”
他连喝了好几杯酒，依然立得笔直，委屈道：“她不接我电话！”
“那就到家里去找她！”
“她出差了！”
“那就等她回来。”
古桥像个孩子一般趴在吧台上，盯着面前的酒杯呢喃：“我现在就想见她！”
叶白摇头叹道：“又醉了！”
“我想现在就见到她！”他又低声重复。
“那就打电话给她吧！”叶白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古桥掏出手机，三两下就找到余梦号码，可手举了半天，就是不敢拨通过去。
“我怕，还是明天再打给她吧！”
余叶白笑出声来。这么能隐忍的人，竟然会在他面前说出“怕”字，实属难得。古桥趴在桌上挣扎着要睡不睡的样子，却也怪有趣，他想若余梦当下在场定会心软起来的。
只有他遭罪点，要送醉醺醺的古桥回去。
魏微来时，他已经离开。
……
夜晚，绵延的雨在K市迎接余梦的到来……
看眼手表，已经九点多。她一路上眯着眼睛，却要睡不睡，心里总装着事。
K市气温比省城要热一些，走出高铁，四面环山，有种世外桃源之感。K市是个小市，一开始部门派人出差，大家都不愿意，唯她主动举手。一是她对这里较熟悉，她出生的县城离这并不远，二来是为有躲古桥的充分理由。
出差其实也没太多事，无非开几个会，跟分公司的人走访见客户一圈，晚上有时间还能来逛逛这边的夜摊，看看是否还有青春时的味道。
刚出站，文雪已经在站外等余梦。她高举着手，身边还牵着个孩子，高声道：“余梦，这边！”
“等很久了吧！”余梦抱歉地说。
“没有，我们吃完饭才过来的！”
“这个小宝贝困不困？”余梦弯下腰，对文雪的孩子笑道。
他摇头，不怎么爱说话，羞着脸扑进母亲怀里，没一会儿又偷偷扭过头来看她。“文启好久不见我，果然不太熟悉了。”余梦笑道，“现在8岁了吧！”
“嗯，已经二年级！”文雪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
余梦还没吃饭，带他们又去了家小餐馆。店里热闹，老板娘刚好有跟文启年龄相仿的朋友，孩子们似一见如故，一起坐在台阶上玩耍，有说有笑，不再像刚才见余梦那般。
纯真，欢声笑语，他们共享玩具。这样的场景不知已经多久没见，余梦看得津津有味。“没有打算再给他找个爸爸吗？”她偏头问文雪。
“小启内向，又比较敏感，我现在一心全在他身上了，没时间考虑这方面的事！”
这些年余梦知道她吃尽劳苦，攒钱多年才终于在这里买下个小家。面容免不得更加憔悴，但她相貌和皮肤底子极好，余梦觉得她只要化点淡妆，立刻如二十出头的姑娘一般。
“你呢？”文雪笑问，“你什么都不爱发，现在有没有遇到合心意的？”
“我啊？”余梦微微低头思索起来，而后笑道：“还在等，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
“看来有人选了。”
“选来选去不还是这些让你头疼的男人嘛！”余梦玩笑道。
“是古桥？”文雪笑道。
余梦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轻轻点头。
“你们……”文雪无奈笑着，“真是折磨人的一对！”
“莫要开我玩笑，我们现在哪里是一对？”余梦笑道。
“你们高中不是在一起过？那时我总有这样的感觉，虽然从来没亲眼看到你们在一起。”
余梦垂眸，似笑非笑地说：“算在一起过吧，但很短暂。”
文雪对余梦的情感知之甚少，她们虽然在彼此心中都有极重的分量，却很少有生活上的往来，若不是这次余梦过来，她们或许还要很久才会见面。不过她们是可以交浅言深的人。
“你知道古桥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吗？”
“我从没问过他！”余梦摇头道。
“你应该猜不到。很早很早！”
“总不至于是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你们在我家店里那次！”说实在，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先爱上他的。
“比那还早！”
“什么？”余梦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在那年的年前，文汇县下了场难得的大雪，大晚上的你一个人靠在结冰的电线杆上，在等人。你头往上抬，不知在看什么，一动不动。他说他就是在那样的情景被你触动，盯着你看了好一会儿。”
余梦呆愣许久，用力回想，记忆如凌凌水波，总在摇晃看不真切，周边的人也无比模糊。“我实在记不起来了。”她道，当时应该很难受吧，才没保存在她的记忆中。
“无妨，你只要知道事情是这样就可以了。古桥……”文雪眼里似忧伤又似羡慕，“他真的很爱你，是任何诱惑都不会干扰到的喜欢，当年这样，现在应该也是这样。”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笑道。“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文雪反而轻松地笑出来，“你终于问了，很庆幸你们心中都有彼此。我为什么知道？是因为当时我们一伙人就在旁边，那时我对他也有一些情愫，不过我深知自己不可能，何况他当时心里已经有了你。近两年我们见过几面，最大的印象是他的为人还如当初那样纯净，我想这样的人对待感情也一定长情。”
“我不知道，”余梦抿嘴笑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余梦成了最后一个离开店里的顾客，雨渐停歇，文雪就住在附近，便邀请她在那歇脚。
她早订好了酒店，笑着拒绝。两人约好了明晚6点又见一面。
睡前，余梦仔细看了眼手机，没有看到古桥再来电，有些难过。她觉得自见了古桥后，自己虽耍了不少心计，但同样自寻了很多烦恼。
他们昨晚还相互依偎，今晚就天各一方，她越想越睡不着。
魏微发消息来问她是否安全到达，她心情才好了些。
“你说有喜事，是什么喜事？”余梦好奇道。
“等你回来再告诉你！”
不会是跟余老板好了吧？余梦在心里暗暗猜测。
没过片刻，魏微再次发来消息：“你在哪出差呢？”
余梦下午没告诉她详细，现在她再次问理应回答。可她知道，魏微不是这么爱深究的人，要再次问，难说没有蹊跷在里边。
是古桥拜托帮忙问的吗？她想了想，还是没说清楚，只道：“小地方，到时灰头土脸回来你就知道了！”
魏微何等聪明的人，马上过渡到了另一个问题，说她在酒吧。当晚，余梦在等消息的过程中睡去。
忘了定闹钟，第二天差点误事。幸亏一个电话打来，她被惊醒，才赶上时间。
打来电话的不是别人，而是古桥。
“还没醒吗？”听到她困倦的哼声，他不禁问。
“你打电话来才醒的。”电话已经接听，不好不聊下去。其实她内心也一直期待着。
“那边天气还适应吗？这里下了一夜，我正准备出门。”平静的语气之下却暗含着千万种情绪。
她拉开窗帘，几缕明亮照进来，大豆般的雨滴连绵而下。“这边也一样。”她温声回答。
“一个人出去一定注意安全，记得带伞！”
“我知道。”学生时她常常心烦家长说这样的话，此时却丁点不觉得。这一声关心反而让她想起他第一次靠近她的时候，令自己无比紧张，又无比激动。
“我想晚上去见你，可以吗？”三天明明很短，可等一天对他都是煎熬。
咚咚的雨声好像打的是她的心，她问道：“你可以来吗？”
“下了班就可以过来。你在哪里？”
“我在K市！”她还是被他的柔情诱惑着说出了答案。
“不远，我开车两个多小时就能到！”
“好。”
她想留份期待，没有问他大概几点到。
昨天闷热，今天就有些冷了。余梦加了件短外套，出了门仍觉得冷。风呼呼吹来，裙脚飞扬，雨伞挡住这边却遮不住那边。雨虽然小了些，却也只是龙王暂时打了个盹。
风声已经变化，似卷着千层浪一般飞过头顶，冲向树梢，劈下万片枝叶。车道两旁无数的香樟树在风中摇晃，似在向行人呼喊，告知快速逃离。
余梦赶紧拦下一辆出租车，严密的车内听不见外面声响，才不再焦急。
心里不禁响起另外一个声响：古桥今晚真的还能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