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余梦想象的还要难出许多。古桥这阵子频繁请假，她根本见不到他。
听说，他已经提交了退学申请。
见余梦那么焦急，秋河不自觉多了关注。想到这几天其他班传学生退学的事，他恍然大悟。
他替她感到不值，更觉得不甘。
月考成绩刚出来，大家都凑过去看排名。秋河一看，余梦这回竟然只差他几分。
以前他会觉得是对自己的鞭策，可这次他心底竟萌生出喜悦来。偷偷看余梦，她的表情忧郁得一如往常。
“次次都是你第一，真没意思！”有人吐槽。
秋河拿手重重点在余梦的分数上，叫他们看：“我的危机很接近了。”
“哦，余梦啊。她总是第二名，也没悬念。”
“万年老二！”有人在偷笑，并低声说，“你还是压她一头。”
余梦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
那几个人声音便更放开。“对了秋河，还没听你说过想考哪个大学呢？”
“我想考复旦大学，但不知道能不能上。”他笑道，难得有没把握的时候。
“肯定成！”
“我帮你问问余梦，万一你俩目标一致呢！”有人凑到他耳边说道。
秋河想阻止，可完全不及对方迅速。
“余梦，你打算考哪所大学啊？”那人坐到余梦前面，翘着腿笑问。
“我想去上海。”余梦诚实回答。
“哦？”那男生笑出来，“你跟秋河是不是说好了？”
大家忽然起哄。在班上大部分理科男眼里，多少有点看不起文科，不管女生们觉得张玉清多漂亮有多优秀，像秋河这样的只有余梦能配得上。
同桌之间意见不一致的，开始争执起来。
“秋河明明喜欢张玉清好吗？她成绩好，人温柔又漂亮，余梦哪比得上。”
“她成绩能有余梦好？余梦长得又不差！”
“哪里？整天闷闷不乐的，她以为自己是小说女主角啊？”
那男生觉得她说得竟没错，但因对秋河的了解，还是反驳道：“以男生对男生的直觉，他对余梦更有好感！”
见几位不信，他凑近，说了几句悄悄话。
教室闹哄哄地，唯余梦这个当事人置身事外。
“说，你是不是喜欢余梦？”男生们在一旁大声开玩笑，要他必须告诉大家答案。
秋河受不住大家这般起哄，余梦这样的反应亦令他气愤，忍不住发了次大脾气。
班上气氛骤然降到冰点，一个个均不敢再出声。
见大家静默下来，才觉得自己这声吼有些过分，他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们两个谁也不喜欢谁，你们不要乱说。刚才发脾气是我的错，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他几个好哥们上来打圆场，班上同学回到各自位置，自此再不敢当面开他们两个的玩笑。
兰城不说，却忍不住吐槽秋河：“你个死傲娇。”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其他班，大家议论来去，早与当初的事实相去甚远。古桥刚回来，就听到了消息。
“你没事吧？”长惟偷偷问他。
他只是无精打采地摇头。
无奈与愤恨其实早已在心中翻滚。他拽紧拳头，无人时才放下那份克制，狠重地打在墙上。
班主任看到他回来，马上叫他去了办公室，并拉来王老师一起劝他。
“你真的打算退学？”
“还在考虑。”
看他有松动，班主任神色有所缓和，“还有半年多就高考了，你成绩又可以，完全没必要半途而废。解决不了的困难跟老师说，知道吗？”
“嗯。”
“王老师，你说一说。”古桥的反应他不是很满意，便想王老师试试。
王老师神色凛然，只道：“你先回去吧！”
“老王，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呢？”古桥走后，班主任叹道，“你最了解他，他也最听你话了。当初可是你百般劝我们说这个学生很优秀，怎么聪明，必定能考取本科。如今这种情况，你咋反而不管了？”
“再等等，我看他还有股不服输的劲儿，暂时不会辍学的。”
话是实话，但跟王老师心里想的并不一样。这里的场合古桥不愿细说，他想劝也不知怎么对症下药。
王老师第二天私下找了次古桥，开车去了趟古桥的家。
进村的那段小路不好开，好不容易才开到古桥家门前。
一栋木房子立在眼前。
房子已有些旧，不算小。木质的房子登上楼梯难免会发出咯吱的响声，物品很多，但还算整齐。有一面墙贴了很多奖状。
王老师边观察边说道：“原来你小时候一直是数一数二的成绩。你妹妹也不差啊，听我女儿说，她初中成绩也上来一些了。”
跟他话了会家常，了解清楚现状后才问他：“你现在什么打算？”
“如果可以，我会坚持读完，能考上大学的话半工半读。父亲的账还没算清楚，古溪又小，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能两全。”他无奈回道。
“钱的事，需要帮忙就尽管跟我说！”
古桥却犀利冷静地说出其中的问题：“想继续读，这一年东借一点西借一点也能撑过去，可是以后呢，我和古溪没有一个出去挣钱恐怕难以度日，老是借钱别人哪里会给好脸色。再说每个家都有各自的大开销，帮又能帮多少，帮多久呢？这个家的窟窿不是那么容易补上的。”
王老师对此清楚万分，若老师们真有必帮他忙的决心，早就在他面前拍下板，做了保证，而不是苦口婆心地劝说。
成年人最懂家庭的难处，这是个长期地看不到好盼头的苦难。
要说全面资助也不是不行，不过老师们有自己的权衡。如果古桥成绩异常优秀，才艺更出挑些，他们这些老师或许就有了魄力。
“我希望你再坚持坚持。”他拍了下古桥肩膀，郑重地说道。“前两年都坚持下来啦，最后一点点时间放弃，你也觉得可惜，对吧？你之前请那么多假不就是为了坚持把高中读完，不能让之前花的钱都白费。”
王老师这份设身处地、动之以情古桥很是感激。他不是不明白，而是期望有这样的声音给他抚慰。
“我，再试试看。”
老师们的劝说可算告一段落。
可古桥纠结的根本原因，却在余梦。
如果不曾有过喜欢的人，不曾对她许过承诺，他的任何梦想在这个时刻都可为了家庭而放弃。
他就只有古溪这一个亲人了！古溪尚小，他不忍心让她这么早就要面对生存的苦楚。如果完不成自己的梦想，他必须让她可以。
可余梦，他又如何能放下？
爱一个人若是注定，余梦就是他注定会爱上的人。
他不想做后悔终身的事！
所以他努力追到她，怕以后她遇到更好的人他再没机会。
但现实好像总在一次次地折磨他。
贫困、责任、兄长、成绩等等，这一样样压得他不知道如何与她平视，又如何给得了她依靠。
她的身边亦确实出现了一个比他很好很好的人！
古桥整个人靠在墙上，黄昏卷着乌云而来。他闭上眼睛，感受疾风的吹打。
风声来临，仿佛是为了肯定他内心的答案——他可以不甘心，但不得不认清现实。
可他舍不得，更狠不下心离开她。
…
那天刚下完一场大雨，母亲有事外出，她得以约古桥见了一面。
他好像变了很多，不见抽烟，头发略长，说话的语气比之前还要冷静沉稳。
一个男孩忽然变成了大人！
见她有点冷，他立刻脱下外套给她穿。还是干干净净，不会像一些男生那般有股怪味。
“现在，愿意跟我说一些了吗？”
“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余梦敏锐感觉到声音里的忧虑，不敢多说，只问道：“你已经考虑好了吗？”
她不敢问具体的事情，怕得到不想听的答案。
“已经差不多！”
“有跟我有关的考虑吗？”她小心问。
“有。”他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感受他的状态。他不深谈，即已有了退缩的意思。
“我知道了。”她不再问这件事。“其实古溪几周前跟我说了一些事。我们一个月没见的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我明白你！你的痛苦，你的纠结，你的责任，我都明白。所以，你接下来做的任何决定我都能理解。”
“余梦，你不必这样。”他不想要她那般善解人意，不想她那么隐忍情绪，像他一样。
“古溪现在还跟你闹吗？”她忽然笑问。
他看她这样，一阵酸痛，瞬间红了眼眶。他努力使自己平静，才道：“懂事了很多，谢谢你开导她！”
她低头淡笑，“她愿意听你话了就好！”
两人继续往前，各自思考着。
“你看，时间是能改变一些东西的。”她越冷静，眼眶却越湿润，“所以我们，可不可以再坚持一下？”
古桥亦难受，她永远在给他力量，让他踏实。
“好！”他心在纠痛。
若非绝境，他怎么会舍得离开。
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原样。他在校时必会每天晚上等她，仍会坐在她后座，她熟睡时提醒她何时到站。
但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敢在车上熟睡了，那种踏实感好像在慢慢消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