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桥还是忍住,他觉得终究要尊重她。
“先——回去吧,我们!”他用低哑的嗓音说道。
“嗯,快等不到车了!”余梦此刻倒冷静。
他还在紧紧握着她的手,到了公交站台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
中秋那天,余梦本想出去,但因奶奶在老家,没到中午父亲已经过来接她们俩。
余梦想到跟古桥的约定,不得不下楼去打个电话给他。
“余梦,还上哪去?”母亲忙问。
“下楼买几瓶饮料带回去。”
“都买好了!”
“那我总得买点喜欢的零食带回去吧,三天呢,叔伯孩子也多。”她辩驳。
“快去快回!”母亲用严肃的语气催促。
“知道。”
匆匆给古桥打去电话,语气还有点喘,“我爸爸要接我们回老家过节,来不了了,对不起!”
“没事,”他笑道,“古溪说今年必须去看,我也总要陪的。你回到老家一定要开开心心的,陪陪奶奶!”
“嗯,我也好久没见她。时间来不及了,谢谢你提醒我,我得给她选件礼物,我先挂了。”她这会不带喘气地说完一大堆,古桥都替她累,不禁在那头低笑起来,说了声“好的”,她便挂了电话。
余梦在超市快速游走,最后给奶奶选定了一条素雅的丝巾。零食则随便往框里放,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刚从超市出来,父亲的车已经停在了外头。
“你妈都拿下来了,上车!”父亲在车上喊道。
“可我还要去拿几本书!”
父亲叫她快点,她只能一路小跑回去,路上差点撞到人。“走路小心点咯。”王老师笑道,他正拉着他女儿往外走,秋河也在旁边。
她刚才差点撞到的人正是秋河。
“王老师这是去哪?”她笑问。
“中秋了,我们一家人订了外面的馆子,正准备过去!”王老师道。
“你急匆匆的,是要去哪?”
余梦明显一顿,意想不到这句话竟是秋河问她的。她回答仍是向着王老师:“回家拿点东西就回老家过中秋去了。”
王老师对两人举止亦感到意外。
中秋过得枯燥。小孩中她最大,玩闹中只有看的份,菜很丰富但年年相似,只在陪着奶奶给她讲解中秋晚会节目时得到一点点乐趣。
晚上近十二点,大家都已睡去,她却怎么都睡不着。家里隔音不好,想用楼下座机,又怕被父母听见。
这份困意竟持续到了上学。
“怎么会困成这样?”等车时古桥不禁问,拉着他往自己身边靠。
“不知道。”
她靠在古桥肩膀上眯了一小会。后面忽地一人叫古桥名字,一下子把她震醒,可是她不敢动。
“还没走?”八班的一个男生问他,并好奇地往余梦这边瞧。
“还在等车!”古桥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以免男生看见。
余梦已听出那男生是谁,头往另一侧偏,乞求他快点走。
男孩除了惊讶还有羡慕,看他们一直搂抱不放,又觉得有点尴尬。便纠结着要不要跟他们坐同一班车。
可这是最后一趟,他别无选择。
余梦心慌得厉害,一些小动作古桥自然一下子就能感受到,便低头问她,声音温暖又有磁性:“怎么了?”
余梦不敢出声,只在他怀里摇头。
那男生再也受不了,走路离开了此地。
余梦松了口气,从古桥怀里离开。脸红扑扑的,头发已经凌乱。古桥伸出一只手替她整理,笑着调侃她:“不困了?”
“不困了。”她有点委屈地回答。
车这时正好赶来,上了车,余梦悬的心才终于落下。
古桥还是坐在她后头,如之前的每一次,静静地关注她。
车驶出去很远,车牌处又站出一人,他并不等车,而是有些烦躁地沿着车驶过的方向走去。
正是秋河。
他只是因为作业耽搁了,没想到撞见如此意想不到的一幕,惊讶余梦也会跟男生这样亲密!
那男生他好像在哪见过,但叫不出名字。
自这次后,秋河看余梦的眼神再次怪异起来。余梦也感受到了,她觉得秋河对她的冷淡比以前更甚。
她听到几个男生正在跟秋河讨论国庆的事。
“好烦,只有两天假,哪都不想去。”大家纷纷哀叹。
“我还是想出去走走,这几天心情很不好!”秋河道。
“你很少说自己心情不好哎,发生了什么大事?”有人问。
“没什么事!”
古桥前几天又请了假,直到国庆之后。她觉出这一阵他心情不太好,只是强装镇定。
感觉不似小事,但他完全没有要跟她透露的意思。
一个人等车时,她总容易想这些烦心事。她已经习惯坐十点后的最后一班车,因为安静,没什么认识的人。
这回身边多了个等车的人,她知道不是古桥,便往一旁看,没想到会是秋河。
他也在看她!
余梦冷静转回,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她记得直达他家的也不是这班车。
可他就是跟她上了同一辆!
她先入座,以为他会坐得远远的,不想他就坐到了她身后。
不说话,跟古桥一样。
但感觉却截然不同,古桥会让她安心踏实,他则让她如芒在背。
对着他窗上的虚影,忍不住轻声问:“你怎么也坐这班车?”
他回答或不回答都没关系,她声音够轻,就是想让他有听不见的可能。
但他听见了,并道:“到农行站打车会更方便。”
“嗯!”还是几不可闻的一声。
到站,他果然下车去。
……
国庆余梦哪也没去,在店里陪了母亲两天。
有一回拿公共电话打给古桥,他没有接。虽然理解他的忙,但她还是有点沮丧。
回学校那晚,古桥在车上送给她个小小的自制的灯笼,那份感觉才烟消云散。
但他还是很疲惫,连笑着都是沉重的。
“你怎么了?”两人坐在车最后头,她轻轻贴近他问。
“没事,这几天劳累导致的。”他还是笑。
“真的吗?”她不太信。
“真的,过几天就好!”他抓住她的手。
但一起坐车,常常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有时她到站了他也不知道。那股沉重好像已经深深扎到他心里去。
一天周末,她冒着会被母亲发现的风险约他出来,想跟他好好聊聊。她很怕这样继续下去,对她们都不好。
“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事!”他还是不说。
“不是说有什么事要一起商量吗?你之前跟我说过的。你这样让我很担心。”她声音平静,心早已纠痛。
他手又抚上她头发,安慰道:“不用担心我,我的问题会自己处理好。”
她不再说话,不是因为相信了他,而是他几次三番都不说什么事,她不好再问。
某一天古溪主动来找她,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之前她已经有两周没见过古桥。
“怎么了?”她在想古溪是有多么的无助才会找上她。
古溪整个人的状态也非常不好,无力、悲痛和未干的泪痕全在她的脸上。她哀求道:“我想让你帮忙劝劝我哥哥,他最听你话了!”
她叫古溪别急,慢慢说。
“我哥哥不想读书了,他说想把那个机会留给我。”
余梦怎么也没想到他这阵子竟然在打算这件事。“为什么?不是都读得好好的。什么叫把机会让给你?”她不太理解。
“没钱了。”小小的女孩悲伤到了极点,但不敢让自己哭出来,悲伤而茫然的眼睛快低到桌面,无力道,“我爸爸中秋后没两天过世了,喝酒过度而死。他说他是哥哥,我必须听他的。要我好好读书,可我成绩差得要死。”
她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根本不知道如何安慰古溪。
古溪自嘲道:“我爸倒早死早好,反正也没管过我们,钱没留,反而是一屁股债。”
说着说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就是苦了哥哥,他为了我,打算什么都放弃了。”
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没了父母,无稳定经济来源,如此打击非她一个外人能体会。她没法安慰古溪说“一切都会过去的,要坚强起来”这种话。
只有把苦难解决了才算过去,否则一辈子都过不去,而这样的苦难又岂是他们一下子能解决的?
但她还是说了点不实际的话:“不怕,还有我和你哥哥呢,我会好好跟他聊聊。他比你大,自然考虑得比你多,料理事情和挣钱的能力也比你强,若他全听你的安排,你说邻里是不是会说他很没用,他也觉得丢脸面是不是?”
古溪被点醒后,情绪好了些。
“所以,他对你说的那些是不是也很有道理?”
她点头,又纠结道:“可是,让我读书…,我读不好!”
她想起古桥说的同学认为她考试作弊的事,便鼓励道:“你是被打击了,你哥哥跟我说了你的事。别人觉得你不行你反而更要证明自己行,我知道你其实很聪明。功课的事实在不行还有我帮忙呢!”
“当然,最好你和你哥哥能一起读下去。”她说这话时自己竟没什么信心,“我会好好跟他聊的。”
“古溪,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你要听话,别让你哥担心好吗?”她最后说,眼里一丝忧伤挥之不去。
“好。”古溪重重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