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梦一夜未眠。天蒙蒙亮那会，传来母亲房门打开的声音，把她吓得不轻，像等待黎明前的审判。
昨晚父亲回来一脸疲惫，三人简单吃了一顿，相对无言，之后便在一片寂静中各自睡下了。
不知窗前母亲有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父亲，若说了，这一大清早必将有大事发生。
她也早早起来，见父亲正在玄关处换鞋。
“爸，起这么早？”
父亲言语间好像并未知道发生什么事，对她态度正常，“外出培训三天，假期你可不能偷懒。”
余梦点头答应，才去洗漱。
早上母亲还是冷冷地，要求她今天去店里帮忙。这样忙活几天，母亲虽放不下脸，言语可算温软了许多。
“我这几天想了想，还是要顾及你的感受，妈妈相信你，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余梦开始没回答，母亲直直扫过来，才“哦”了一声。
“你爸爸说这次期末你考得还可以，要再接再厉，不能掉下去。”
“我一直有努力！”余梦冷道。
余梦是很少表达情绪的人，所以父母从小到大常会忽略她的需求。这次也是一样，母亲再次委婉提出自己的要求：“现在高二功课多，假期老师又布置了很多作业，你辅导古溪有好几次了吧？再辅导一两次也差不多啦，我想古桥也不好再麻烦你。年前要说清楚，还是以自己课业为重。”
“知道了。”母亲说到这个份上，她不答应就显得自己有其他心思了。
本以为这样的机会能让她跟古桥有更多碰面，不想没聊过几句就结束了。
母亲是心思多的人，听完这一番话她也不知道母亲到底跟没跟父亲说过。
农历二十五那天，她又带古溪去了店里。
看余梦情绪低落，古溪这次警惕了很多。亦暗叹余梦聪明，让她和哥哥都明白不再辅导她课业非自己意愿，而是其母亲的意思。
余母待客极体贴，知道古溪不容易，多了几分怜爱。可惜古溪心却热不起来，晚饭后悻然告辞。
只留母亲在身后叹气：“人各有命，只愿她后面运气好点！”
整个新年都没什么意思，除了程远带她出去转过两圈，其他时候一概闷在家里，父母好似因此对她宽松了些，但余梦还是老样子，甚至玩手机的时间越来越长。
不免又被父亲骂，但她死不知改。母亲这天夜里把之前的事告诉了她父亲。
也是母亲东劝西劝，父亲才止住第二天严厉惩罚的念头。马上新年，讲究的就是份喜气——母亲是很迷信的一个人。
初一那一天，古桥没有给她发“新年快乐”，那一天晚上她站在程远身旁，一边欣赏烟花，一边黯然神伤。
“怎么大过年还不开心？”程远问。
“没有啊，我笑起来难看而已。”她撒谎道。
程远不再追问，另说道：“年初这几天，你想去哪都可以找我陪你去！”
“你花钱吗？”
“当然。”
“我想去北京。”
程远为难：“那个，我对北京不是很熟悉。”
“我以为你会存下很多钱呢，你那么有主意。”余梦直接戳穿他。
“我也要谈恋爱的嘛。”程远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余梦开心又不敢相信，“你谈恋爱了？”
“嗯。”
“可以让我看看她相片吗？”
“刚开始，还没有照片。”程远有些犹豫。
余梦也不为难，只是仍好奇，又问道：“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
“嗯——甜甜的，很喜欢，很想他。”
“真的吗？”自己感受到的怎么总是惊慌和痛苦，她想象不出甜是什么滋味。
“等你谈了就知道了。”他抚摸她的头，继续道，“等你高中毕业，我带你见见他。”
“我毕业还需一年半，你确定那时你们还在一起吗？”
“会的。”
“这么笃定？”
“嗯，两个人长不长远，看一眼就知道。”
“真的吗，那你看看我，我的那位长远人什么时候遇见？”余梦玩笑道。
“你这几天就是在为这事伤神吧！”程远笑她。
“我哪像谈恋爱的人！”她不敢看他。
“是。不管谈不谈，我都相信你能把很多事情处理好。”
余梦一滴眼泪滑落，程远总这般温暖人心，不过这滴眼泪她没有让他发现。
“我肯定能做好的，也绝不允许自己做不好。”她眼里十分坚定。
“还真是倔强，就是这点不好，解决不了的事情别忘了还有我。”
那天过了凌晨，余梦方收到短信，两个纠结的人终于打破那层躯壳，又聊到一起。
————
想不到余梦解决不了的事马上出现，妈妈要求她假期这几天多去外婆家让程远辅导功课。她不想天天学习课本知识，所以马上给程远打了电话。
“你这几天去哪玩不？”
“不去，天天在家。”他才刚起。
“不用跟你女朋友联络感情吗？”
程远好像清醒了些，“不需要，我们感情很好。”
余梦这才切入正题：“我爸妈叫我剩下假期天天去你那里补课。”
“那就来呗，我有时间。”
余梦没想到他还不明白：“主要我不想补，太没意思。”
谢天谢地，程远终于为他想了条计策，“你哪天不想来，我就跟舅舅说那天我没空。你想出去转的话就到我这边来，我给你打掩护，成吧！”
“谢谢表哥！”余梦羞怯答谢。
即便余母怀疑，没有哪个长辈会特意告诉母亲程远是不是真的有事，所以那几天成了余梦最逍遥的日子。程远常带她出去串大街小巷。
听说她在，吴颜有空便出来。熟悉之后，她也适应了吴颜的玩笑，明白他只是爱逗自己而已。
余梦曾偷偷跟他打听程远的女朋友，却撬不开，吴颜笑说自己也不知道。
吃着吃着就觉得没味，余梦忽然想去趟洗手间。
他们吃在家小店，根本没有独立卫生间，店老板向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公共厕所。
看着近，实在远，拐了两道大弯才到，老建筑密密麻麻，回头已看不见程远他们。
出来到半道，竟然碰到文军那一帮人。“呦，我们的余学霸，这是要去哪？”
这回倒是一帮纯爷们，好几个人都拿着家伙。
道只有一条，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文军立刻拦到她前头，叼着跟烟说：“去哪呢？”
余梦仍不理会。忽然一个男生附到他耳旁：“文哥，那边几个在着急等呢！”
文军一脸痞气，笑道：“走，古桥肯定想见你！”
“不用，我知道他在哪。”
“终于说话了？”文军觉得好玩，“你不去也得去，不然他可不知道要被打成什么样！走吧，我正经的。”
说着就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边叫人抓着她往前走。
电话那头接起，但马上传来手机摔落在地的声音。大家都猜出来古桥可能出事了。
大伙都往坡顶上跑去，没人有心思再抓着余梦，可这回，她思考过后，也跟在了他们后面，中途给程远打去电话告知实情。
那次混战差点弄得两败俱伤，因为有古桥在，余梦不敢报警。她跑到山上时，两方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余梦才觉得自己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古桥受了很重的伤，手一直在滴血，不过对方也没好到哪去。
文军的加入才让双方差距变得悬殊，对方处于绝对弱势。正当文军想要狠狠教训对方的领头时，一声喝止让整个情形陷入一片寂静。
两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坡顶入口，那一凌厉之声便来自吴颜。
所有人皆回过头来。余梦趁这当口，跑过去查看古桥伤口。浓烈的血味闻得她心慌，他倒十足冷静，对她轻摇头，只说“无事”。
文军对二人的到来很是愤怒，咬紧牙关，一副隐忍模样。
吴颜又道：“文军，怎么着都得给我这个面子吧。”
文军拿着的棍子往地上用力一甩，自嘲道：“给，肯定给。怎么着都得给你面子。”
吴颜便使眼色，叫另一边把领头的抬走。“那行，谢谢文弟弟，我们就先走了。”
程远也叫道：“余梦，走吧！”
余梦虽担心，还是乖乖朝他跟前走去。转回身，却见古桥正仅仅盯着程远。
程远亦是一样。
两人都是第一次，这般试探而又坚定地盯着一个男人。
程远先松弛下来，双手插兜，对余梦微笑道：“走吧，这不适合久留。”
她们消失在霞光里，古桥还在发愣，沾满血迹的衬衫亮着点点亮光，伤口已经止住，但他好像忘了要离开。
“怎么会伤成这样，你从没受过这样重的伤。”文军在一旁蹙眉，“行了，他们也快到山脚了，我们走吧。这个仇我以后一定报回来。”
古桥把东西往地上一丢，没有理会文军。见他还想说，便开口责备：“你不该带余梦上来。”
“谁说是我带的，”文军急眼道，“她听说你有事，自己跟上来的。”
听得古桥心烦意乱起来。却听文军又道：“只不过，她好像有更重要的人了。”
古桥也陷入迷糊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