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古桥拜托了她件特别的事——请她跟古溪聊聊。
余梦得以从他口中了解到流言以外的很多事。她答应，但表示自己尽力而为。
“怎么会想到我？”
“从她出事后，我陪她，照顾她，守着她。可惜都没起到多大作用，她还是那么消沉，完全不想读书，唯一变好的是不逃课了。你们都是女孩子，或许更能相互理解。”他迟疑地说，“你是许多女孩子的榜样。”
连续四个周末，余梦都与古溪在图书馆见面。古桥给他妹妹的理由是辅导她学习。
古溪不吵不闹，可也什么都不做。余梦鲜少同她说话，只偶尔观察，大部分在完成自己的学习。
余梦这么做是思考过的。古溪不乐意来，也明白她哥哥的意图，那些开导的话已听过太多。不奏效的事余梦不想再做。
古溪同样在观察余梦。如今所谓为她着想的人，总忍不住“开导”她一两句，可余梦跟她见了几次，却话都没几句，总在安静做自己的事情。
却慢慢对余梦感到好奇。
以为她是哥哥的女朋友，但又不是。哥哥告诉她是同学，她根本不信，没有同学愿意帮这样的忙。而且哥哥守口如瓶，必定是信任的人他才敢将自己的事情往外说。
这个姐姐学习很专注努力，但也太不顾她的感受了吧！无论是辅导功课还是安慰她哪一件，都没有做到她哥哥期望做到的。
她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问我话，作为比我年纪大的，还要我主动问你，未免太不像话了吧！”
这正是余梦想要的。“你想要我跟你说什么？”
古溪疲惫地耸耸肩，“不知道，可能像那些长辈还有老师那样，安慰、开导我？”
“他们都怎么安慰你的？”余梦放下手中事，淡淡笑着说。
“无非就那些话。要好好读书，要听话，要怎样怎样，就不会给古家丢脸，发生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她表现出明显的厌恶，模仿着那些人的语气说个没完。
“看来他们说的那些对你没一点用，我又何必再说。”
这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大吃一惊:“那我哥请你来干嘛？”
“你应该有猜到。”
“可你什么都没做，也不辅导我作业。”
“你也并不想做，不是吗？”余梦怼她。
古溪气势掉了一大截，颇有心计地委屈起来：“你跟第一次见面时完全不一样。”
看似示弱，其实在责备余梦，责备她没有一直对她好。
余梦最讨厌这样的话术，但还是做了几分克制，“我对一个人好不好，完全看她值不值得。对一个自我放弃的人好，就像花几千块钱却买到盆快死的花一样，别人都在偷笑，只有你自己心痛而已。”
“你们都觉得我在自我放弃？”她眼眶发红，泪眼盈盈地看过来。
“对不起，你表现出来的行为确实容易让我们这样以为，包括最疼爱你的哥哥都有这样的担心。但我和他都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面对这样的痛苦，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余梦安慰道。
“我没有放弃我自己。”她啜泣。“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哥哥怎么跟你说的？”
“他希望我不要想太多，要好好读书，以后到大城市里去。”
“为什么不愿意听你哥的？”她问。
“我不喜欢读书，读书没什么用。”她想到哥哥小时候成绩那么好，没得到父亲认同，也没留住妈妈，为了读书才早早挣钱，因为挣钱才让他的成绩变得普普通通。而她更不用说了，父亲认为她不需要读太多书，因为长相太像母亲，被他深深讨厌。
她更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优点。
余梦不知她有这样的遭遇，却也不直接反驳她，而是说起自己来：“对我来说，读书很有用。在这样的小县城，我这样沉默寡言的人，只有靠此才能得到去好大学有更好工作的机会，面对风言冷语，才敢一笑置之。”
难得古溪愿意听，埋着头回答：“读书要很多钱！”
一股悲凉袭上心头，余梦理解了古溪言语下的所有心思。
“相信你哥哥。”她最后安慰。
分别前古溪问她：“你喜欢我哥哥吗？”
余梦仍是淡淡的，“它是个秘密！”
古溪没从她表情里捕捉到什么信息，直说道：“你是我见过最没表情的人了。还是谢谢你，但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按你意思来，但我也会跟你哥哥说。”她缓缓笑道。
她白了余梦一眼，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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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暑假，古溪再次被送到余梦这里来。古桥虽提前说过，但对古溪的到来还是有几分惊讶。
古溪告诉她，哥哥给了她几种选择。一是待在家，二是跟他跑外面去，三是去文秀家，最后是来她这里。思来想去只有这里不会心烦，所以过来了。
余梦莞尔一笑，想不到她的地位一下子升这么高。
古溪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看着她有序完成每项任务，很是纳闷：“都放假了，为什么你还要学？”
“学习是长时间的事，学习也不只是学课本。”她轻声解释。假期她主要看课外书和做一些口语训练，有压力时就写字、画画、听歌和跑跑步。
“你怎么会跟我哥成为朋友，他很少看书。”
想来这是古桥给她的说辞，余梦没有回答。刚低头，她又说道：“我知道，我哥绝不止把你当朋友。”
刚好她哥哥当天来接她。当时余梦正在店门口给她俩买棒棒糖吃。
他提着三杯饮料，先问余梦：“她今天表现怎么样？”
“让她自己说吧！”她笑说。
古溪摇着棒棒糖，没什么表情：“挺好！”
天已晚，古桥想请她吃饭，她拒绝，说还去妈妈那里，感谢完他的饮料，当即就上了公交车。
古桥的举止更加印证古溪的猜测，但她没直说，而是牵着他哥的手问：“余梦姐成绩是不是很好？”
“嗯，这回期末，又是年级前二。”
“那哥哥你呢？”
“中等往上一点点吧！”他很中肯地回答。
爱是很难的一件事，她希望哥哥如愿，所以她说：“以后我会好好听余姐姐辅导功课的。”
仍是一周一次，有时余梦带她到图书馆，有时则随意找个地方边吃边散步再学习。古桥这阵很忙，没时间接古溪。余梦往往请她吃过晚饭再回去，钱不够时就带她去妈妈店里。
“这个妹妹是？”第一回母亲问。
“朋友的妹妹，见到就喊她过来了！”
古溪能理解她撒谎，只是没想到竟然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
藏得住秘密的人总给人一种疏离，如她哥哥一样。她笑着主动介绍：“阿姨，我叫古溪。”
余梦以为古溪不会多言，没想她会主动说名字，差点露出马脚。只听她妈妈说道：“古溪，你哥哥是不是叫古桥？”
“阿姨怎么知道？”古溪有点惊讶。
“余梦刚才不说是朋友嘛，我怎么能不知道。”余母言语活泼，让古溪松了戒备。
母亲的敏锐却让余梦有种山雨欲来之感，刚才的话就是在正大光明地戳穿她。
“要不先在这歇息，等你哥哥来接再走？”饭后母亲问。
“不用，我哥哥今天很忙。”说完朝两人致谢告辞。
古溪走后便是余梦的审问时间，母亲倒没说重话，但对她跟古溪走到一起很不理解，“你跟他关系很好吗，怎么她妹妹的功课也需要你辅导了？”
“她妹妹情况不一样。”
“哪不一样？”余母难以置信地笑。
“她身体被男生伤害过。”她鼓起勇气说。
余母大吃一惊，但仍是说：“那更不该跟这样的女孩继续接触，你想帮她，你能帮她什么？”
“是她哥哥拜托我的！”已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不得不实话实说。
母亲冷静片刻，又道：“你和古桥在谈恋爱？”
“没有。”
“还在撒谎？”母亲骤然严肃。
“没有。”
“余梦，真越来越不听话，看晚上你爸爸怎么收拾你！”
“你为什么不信我？”余梦忽然大声反驳。想到还在店里，大吵大闹影响生意，也怕旁边人听去丢母亲脸面，声音渐次减弱，“我哪一丁点像恋爱的样子，恋爱的女孩不会像我这样不开心。”
母亲一边心疼一边训她：“我自己的女儿我最清楚，你跟古桥不要走太近，他的家境和成绩都说明你跟他不是一路人。”
余梦抑制不住，既愤怒又憋屈，但最先流淌下脸颊的是她的委屈。她依然告诉自己要冷静，不可跟母亲大吵大闹。
委屈之下，她的演技最如火纯情：“在17班，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受到怎么的欺负和辱骂，是古桥帮了我。你们总告诉我不要欠别人，不要麻烦别人，我这么做只是在还人情而已。”
她哽咽了几声，又继续说：“古溪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你以为我不怕被人说，但你又叫我怎么拒绝？如果我真跟他谈恋爱，就不会带古溪过来。”
母亲好像不为所动，想了片刻，回道：“等晚上你爸来了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