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周，班主任带来两个通知：一为端午照常放假；二来是每个班级要出一期关于端午节的黑板报，时间为一周。
封长惟作为文艺委员，需要安排好出黑板报的成员。班主任此话一出，台下抱怨声一片。长惟只好根据以往参与率，选择从来没出过力的学生。余梦便成了其中一员。
一片沉默，因为不管怎么安排，最后都敷衍了事，能不出力则不出力。
王老师没提出任何意见，紧接着带来一个特别的消息：“7班的岑秋河同学有个题老师没有改对，所以最后还是他第一，余梦年级第二。几分之差，两位同学都非常厉害。”
大家面上鼓掌，背地里却以此嘲笑她。见她不反驳，后来就开始当面说。
“你看她得意才没几天，最后不还是第二，怎么都比不过秋河。”
这些都无所谓，枯燥的生活里她把这些当成调味剂，不明事理的嘲笑在她看来只是愚昧。
晓卿怕她伤心，安慰起来：“年级第二也非常厉害，毕竟是岑秋河。她们的话你不要在意。”
余梦摇摇头，嘴角抬起片刻。她在意的全然不是这些。
古桥依然没有回来。她如今才知道在意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他说离开一周，距回来还要好几天！
往后几天的斜阳，余梦都将时间花在黑板报上。
有几个人只画了一点框架，就已不知所踪。当时学校正好有几场热闹的足球比赛，好些人都围观了去，剩下打扫的打扫，教室最后竟然只剩她一个人。
恼人的气温她倒没感受，只觉出奇的寂静，一手拿书，一手握着粉笔在黑板有轻有重地书写古诗。
写完一行，再远远地看一眼，见不协调又擦掉几个字。
因全然的投入，除了自己的粉笔声，完全感受不到其他声响。
写完一边，又埋头翻书查找另一边的素材。
古桥就站在教室前排，身体轻轻倚在课桌上，静静看着这个女孩。她那般认真投入，一手不拘一格的好字写得如动听的歌声一般，他只需认真看着她才是种尊重。
他当然也有私心，希望她早点发现他，这样他才敢上前帮忙。
就这样，一个认真书画，一个身后观看，时间仿佛也安静了。
余梦的屈原画到一半，刘已从门进来，愉悦地打了声招呼。
自不是同她打的，她才知道教室还有一人。刘已在古桥身旁笑得无比耀眼，声音漫出几分娇羞：“你这回走得也太久了吧！”
余梦冰冷地看了一眼，便转回头继续画她的画。
“有事。”古桥说完，就朝余梦的方向而去，拿起她旁边的粉笔盒问她：“要不这部分我来？我画画还可以。”
余梦不看他，只点头。古桥知道她心中有些不悦，但也没出言解释，而是问她怎么布局。
她知道他肯定画工不俗，毕竟会木雕的人这些东西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抑制不住心中好奇，她歇笔片刻，佯装翻书的同时偷偷朝他看去。
忽地一声咳嗽，古桥停下笔，说道：“粉笔灰太呛！”
余梦不出声，低头就握着某一张纸前后反复地翻动着。
刘已等得不耐烦，气古桥更气余梦，但经历之前几件事已经不敢乱来，只能把书拍在课桌上跺脚离开。余梦转头，正巧看到她闷气的模样。
回头时，古桥过来换粉笔，低着头，手在粉笔盒里挑拣。两人距离极近，她的手肘差点贴到他的手臂，心也跟着慌张起来。
她赶忙把翻书的右手放下，紧紧贴靠在自己的身体。
古桥纤细的右手在她那只僵硬的右手边快速地敲打着桌面，也将她的心敲打得更加紧张。
她捏着纸张的手快要将其撕裂。
他终于说：“刘已和文军这一周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余梦那只僵硬的手放松下来，两只手臂一瞬间便贴在一起。“没有。”她细弱蚊吟。
“王老师呢？”
“他去了我家一次。”她有种后知后觉的无助，好在两人视线一前一后，他不会看到自己的表情。
“还好吗？”
“没事了。”
他不知道继续说什么，想起前几天文秀父亲告诉他的，带着半分笑意说：“这回半期——考了第一名，很棒。”
“还好。”并没有纠正名次，她知道他还没知道那个消息。他问了那么多，她可算鼓足勇气问出一句：“你这几天在忙什么？”
“跟着舅舅在外县做了几天活。”他惊喜又意外，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问他。本还有一点趣事要告诉她，现在偏偏惊慌得说不出话来。
“嗯。”见古桥久久未说下去，以为他不想再说，便轻答。
古桥平静下来，想继续说，外面突然一阵人声，是大家观看完比赛回来了。余梦把书合上，说道:“该吃饭了。”人将粉笔一丢，离开了他。
几个进来的男生猛拍他的肩膀表示欢迎，问他何时回来的。文军见到他非常欣喜，贴耳邀请他参与周末的饭局。
古桥只是淡笑，没有立刻答应，眼神至始至终紧随着余梦。
余梦却从那刻起到晚上回家都没有看过古桥一眼。古桥看在眼里，车上人进进出出，抓住空座坐到她旁边。
可人闹哄哄的，他说什么她根本听不清，再大声又显得过于洪亮，不妥当。
余梦戴着耳机，看到是他，摘下一边，仍是愣神。
“余梦，”他叫她的名字，“你……”
可余梦还是听不太清楚。古桥只好掏出手机，点开班级的QQ群，找到她的头像，点击“加好友”，并把那一界面举给她看。余梦才知他意思，手机随即传来消息提醒。
她早就期待这样的时刻。那个期待的人就站在她身旁时，这种期待忽然变得更加特别。
她有些恍惚地点下“同意”。
车开启，车内渐渐安静。一片拥挤中，她收到他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竟觉得十分的不真实，她看向窗上的那抹模糊的脸庞，不知是哭还是笑。她有些犹豫地点开。
“对不起，我不知道秋河加分的事。还在难过吗？”
“没有难过。”紧接着又发过去一句，“你不用有歉意，我当时就明白。”
“时常一个人吃饭吗？今天看到就你一个人。”
“没有，晓卿今天有事。当然，一个人的次数也多。”其实次数非常多，孤独是她的常态。一个健全的家庭不该养成像她这样的孩子的，很多人了解到她有个很好的家庭后，只觉得她怪异。
一只耳还响着音乐，他又发来一句：“有时多个人也像一个人，我想一个人是你自己的选择。”
眼眶竟泛起一丝酸痛，她慢慢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人。他察觉，将她也融进自己的视线里。余梦低下头，在按键上打出几个字。
古桥就这样看着她把字打出来，按下确定键发送。
“我以为你会安慰我。”他的笑容不自觉浮在脸上。心想着，原来挨得很近的两个人，一句话传过来也需要两秒钟。
“你说不难过，我就没有安慰。”
这实诚的话里余梦看出了几分幽默。思考再三，将一个可怜的表情发过去。
古桥收到的那一刻觉得很是可爱，她不是如别人以为的那样不知悲喜。转头看她，还是一脸平静。
他说起这几天的事来。
“每天都在忙活，倒也充实。去的第三天凌晨，跟那边的人一起去钓鱼，算难得的趣事。”
“去哪里钓的？”
“一个湖边，很大很大的湖，忘了叫什么名字。大家坐成一排，时不时聊几句，几个孩子收获颇丰。”
“你有钓到吗？”
“有半桶水。”
余梦不好笑出来，只暗暗在心里笑。问道：“是不是第一次钓？”
“钓鱼几次，不过结果都跟这回一样。所以那几个孩子邀请我去时我就不太愿意，他们家长和舅舅说了很多支持的话才不得不答应。”
“那几个孩子多大？”
“十二三岁。”
好像是有些丢脸呀！只有他年龄大一截，也只有他空手而归。她没如此回，而是说：“看来他们很喜欢你。”
“他们爱跟我打听各种各样的事。”
“都问的什么？”
“问我高中的事，问我为什么干这个。”
余梦想了想，问他：“其实我也好奇，你木活很厉害，是不是很小就开始学习了？”
“十岁左右吧，觉得无聊，看见大人弄这个，就跟舅舅学了。”
“但雕刻的技艺，应该不是跟舅舅学的吧？”
“嗯。”然后又回了一句问句，“你怎么知道的？”
紧接着，车骤停，车响起到站的声音：“长安校区站到了，请您从……”
“我到站了。”她脆弱的声音响起，他起身让她经过，怅然看她离开。手紧紧握着手机，等待她的回复。
他在车上紧盯着时间，直到提示到终点站，也没等来回复。
其实他今天下午才从外县回来，没有一刻歇息就去了学校，带着一身疲惫坚持到现在。
酸痛的脚步踏进房门，就见父亲醉醺醺地睡着。走到楼上，妹妹听到他回来，终于安心入睡。
原来一如往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