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这天又下起大雨,父亲难得有空,早上十点多带她们前往县城。
车上少不了千叮万嘱。
也无非几点:不能谈恋爱,不要跟坏学生玩,不要攀比,不要给父亲丢脸。
余梦假装记下,没一句反驳。
“你初中同学文雪,初中就跟不三不四的人出去玩,没几天全乡都传开了。”父亲在前边开着车,淡定同她和母亲讲起文秀的事,“现在在家奶茶店里帮忙,跟城里的社会青年玩得很开,过年不回家,把她父亲气个半死。听说现在搭上了个有钱的小年轻,他父亲更管不得了。”
“听明白没?千万别学这种女孩子。”母亲叹气嘱咐。
“爸爸你怎知道这么多?”余梦问。
“事情发生了,自然能传开,老师知道的比你们多得多。”父亲说着又转回余梦身上,“特别你新转的班,我听说学生很乱。如果觉得不行,下学期给我考回去。”
这是父亲这么久以来,难得的一句重话。
“我成绩不会落下。”
“就是打预防针,咱们余家的儿女必须规矩,什么事都不能落人口风。”
规矩?余梦心想,自己还不规矩吗?却感觉人没了活力!
汽车驶过隧道,再转眼,县城就到了。又行驶5分钟,他们住的长安小区映入眼帘。
父亲打开后座拿行李,站一旁的余梦遇见位熟人——新班主任王为民老师。
“王老师好!”余梦先打招呼。
“余梦啊,没想到咱们住一个小区。”王老师领着自己十二岁的闺女刚从艺术培训班回来。
“您是余梦的老师?”父母亲笑着问。
“嗯,班主任。”
“这孩子以后要麻烦您多操心了。”
要不是雨还没停,或许他们还能聊上好些时候。
父亲与王老师互留了电话。
在雨声中,父亲开车离去。余梦趴在窗户边,等待下午来临。
……
7点上晚自习,余梦5点即出发,带一把大大的雨伞,在小区外的公交站等车。
她不喜欢拥挤,所以早早出发。
忽响起鸣笛声,王老师摇下车窗,对她说道:“上车!”
几次催促,余梦坐上后座,感激道:“麻烦王老师!”
“不用那么客气,大雨公交人挤。以后去学校都可以等我一起。”
余梦客气笑道:“我当然非常乐意。”
王老师很是关心她。见她单纯乖巧,聊天中提点了几句:“不要跟班里的一些女生走太近,有些见不得你比别人好,会把你带坏的。比如班上分的两派,张文琴和刘已两拨。”
“嗯。”
“虽然听说你因为压力才从重点班转出来,但原因肯定没那么简单。重点班考验耐力,这考验定力。”
余梦听此,心里一惊。
王老师继续说着:“我还听说你一来就和文军发生了口角?他是最不能惹的,你这样的女生对他来说可太新鲜了。”
余梦冷静陈述:“他主动找事,但我没理会,后来也就没发生什么。”
“总之你要注意,还有……”一个电话把王老师声音打断。接完,他转头对余梦说:“我们得掉个头。”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要去我姐家接个人,再去学校。”随后笑道,“这个人你也认识。”
“谁?”余梦猜不出来。
“岑秋河。”
余梦有点意外。
“他是我姐的孩子。”王老师解释。
秋河开后座门看到余梦时也很意外。入座后即规规矩矩,跟余梦保持距离。
“之前明明一个班,怎么看着这么生疏!”王老师笑道,直接点破。
二人余光互相观察,试着等待对方先开口。余梦一个笑容回应了全部,她不太会说谎话。秋河则说:“我们,还行。”
“你们两个成绩在这是顶尖的,但跟市里省里的学生还有很大差距,两人多交流方法,成绩还能再提一提。不过你们这样子……”王老师打趣,“你们爸妈可以放心了,绝对没谈恋爱。”
两人沉默,被长辈看穿还说穿的滋味实在不好。他们便又听了王老师的一番感慨:“我们这的孩子好像会走两种极端。要么太外向大胆,没多大就情啊爱的乱来;要么就像你俩这样,呆愣害羞,不敢多看异性一眼,导致到大学、社会后没有自信,缺少活力。”
余梦听到这样的话,非常感动,内心痛苦的人时刻都在等待着他人说出她没法阐述的言语。学生时代的记忆有时不在课堂知识,而在老师随口的一个故事,一句感叹。
雨刮器在前方左右摇摆,将眼前的朦胧感扫去。
王老师问秋河:“你英语比赛准备怎么样了?”
“一直在准备辩论的材料。”
“什么时候复赛?”
“大概七月末。”秋河答道。
听到这,余梦才知道他们聊的不是校园的英语演讲比赛,而是能争取自主招生名额的全国性比赛。
余梦口语不好,典型的哑巴英语学习者,在重点班时学校的英语比赛已开始报名,每班至少两位,她不敢报。初赛早已过,复赛在下周四,秋河和张玉清都在列,与高二学生共同竞争前三名。
不过她不知秋河口语水平如何,想来是好的,下周便能一睹风采。
“到了。”王老师把车停在门口,让他们先下车,再开去不远处的停车场。
雨还淋淋漓漓下着,余梦打开那把大大的伞,见秋河没伞,刚想问是否愿意共用一程,他已经先一步跑入雨中。
他的背影匆忙,丝丝雨点全缠上了他。看他远去,余梦更加不紧不慢。
到教室时,空无一人。黑板还留着上周的几个大字,课桌上到处是摆放凌乱的课本和资料,只有几张课桌例外。其中一张一本书都没有,那便是古桥的课桌。
余梦没有先把书包放下,而是先走到古桥的课桌处,想看着他课桌里放着什么。
他没放多少书,有些科目都没有,不知道放在了什么地方。他摆放整齐,不像会弄丢课本的人。放在最上面的是本数学课本,中间夹的试卷露出一角,隐约看到一个1字。余梦轻轻将它拿出来。
123分,这是余梦没预料到的分数,尽管卷子较简单。
“古桥”两字填在姓名栏处,写得极为好看。
余梦盯着看了一会,把那“桥”字记住。然后重新折好,放回原处。
古桥,她回想他的模样,确实该是这个“桥”字。沉静,古朴,还不失旧时代的风骨。
回到座位,她拿出语文和课外书,似乎想要找到跟“桥”有关的名句,可一无所获。也许出现过,但被她忽略过去了,因为她心思全不在那上面。
她的思绪总是不自觉且源源不断地涌入脑海里。
父母亲的脸,老师的脸,还有她自己的脸,好像一直都在监视着她。
她懂得及时克制。
刘已看到她早就在教室,没有惊讶,而是先冷笑一番。她座位就在余梦前面,一入座,香水味就扑打过来。
余梦低头看书,屏气不到片就放弃了。
刘已拿出镜子、口红,和几个不同班的好友聊天,对余梦毫不避讳。
“古桥今天回来了?”一个身着长裙的女孩笑问。
“嗯。”刘已朝镜子抿着嘴。
“你跟高二的那个才多久,我就好奇了,古桥哪方面的魅力比过了他?而且,你干嘛上个学期不出手?”
“你们不懂!”刘已轻笑着。她仔细打量自己那张白皙娇媚的脸,可偏偏这时候镜子里冒出一张垂眸看书的脸,她“啪”的一声关上了。
另一个女生见此,偏头偷笑起来。她道:“没意思,反正最后都被你拿下。你们班张文琴可比你目标高许多。看她每次出动我能乐上几回,实在不及张玉清的十分之一。”
“当然了,张玉清可不简单。人家是真正的智勇双全。”刘已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她前两天的生日派对,就不是一般人能弄的。把能请的人都请了。”
刘已听此,笑出声来:“也有人没请的,比如光会学习的读书机器。”
余梦知道她在说自己,并不觉得有中伤之处,只奇怪她们鸡毛蒜皮的事知道得过多。
她们的聊天还透漏出一个信息,平微也去了生日会。她不解,平微明明回家了的,怎么一天不到就返回来。
教室人渐多,几个女生也散了。刘已整理自己的裙装,再拨弄自己的头发,昂头挺胸,把精美的锁骨露了出来。
对她的左摇右摆,余梦翻页当时闪出片刻的笑意。
谁知刘已突然转身,如冲天的花炮突然绽放,把人吓一跳。并以恶狠狠的眼神盯住她。多少同学带着惊恐和怜惜的目光偏过了头。
在班上,还没有哪个女生敢跟刘已作对。
余梦以淡淡神情迎她,往后一撇,了解了缘故。那清浅而短暂的表情竟也被她捕捉去,未免太过激。
余梦就静静回望她,毫不露怯。
刘已忽然气愤,一个巴掌拍过来。
声音清脆响亮。
所有人目瞪口呆。
不是因为打到了余梦,而是因为余梦毫发无伤。
刘已虽快而猛,余梦还是快上一步,在半道用文具盒挡住,并一个用力将刘已的右手按在桌上。
城里女孩的力气在她手下没有反抗的余地。
见刘已眼泪都要流出来,余梦松了手。
刘已却趁这个当口,拿起余梦桌上的书砸向她,好在余梦反应快,躲了过去。
但她的书掉到了地上,试卷趁此四处奔逃。
余梦不想再理会她,不然会没完没了。她蹲下身去捡地上的书。
刘已却不住手,将余梦的书桌一推,余梦闪躲不急,撞到后方书桌的边沿。书桌一角往后移了半分,她身体被夹在后方两张书桌中间。她自己的课桌也朝她倒来,在她手上沉重一击,课桌里的书铺在她身上。
刘已得意笑道:“你的桌子太靠前了,把我这挤得。我只是轻轻一推,没想到会这样,不好意思!”
余梦起身,才发觉右手腕处划出一道深口,有血慢慢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