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军何许人也？文汇高中大部分学生都有耳闻。
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总得从他的从前说起。
文军自小起其英雄事迹就可让任课老师们聊上几天几夜。不过还因一个契机，才得以名动整个县城。
没听说这个故事的人，也多少知道他有一个有钱的父亲。据说正处初一的文军因为一个女孩把一个高中的男生打得头皮血流，其父为此付了好几万的医药费并给予一定补偿，且在多次恳求下才得以了结。然而那孩子的左手，已经一辈子无法使上力气。
文军父亲尚是个心善的人，只是早年因为生意没有多管教，再婚的妻子也只比孩子大7岁，有心无力。经历世事的男人深知读书的好处，所以想方设法让文军读高中。不过深知自己孩子的品行，没去求校长放在重点班，只求给他个往上读的机会即可。南方的雪灾刚过去不久，小镇人的读书风气还在沉睡，所以文汇高中并不怎么控制生源。
文军开始非常抗拒，只想三天两头跟狐朋狗友们出去游玩，并带上几个顺眼的姑娘。早入社会的女孩知道如何打扮，知道如何与你打趣，这样的女孩怎能不让“文军们”把读书抛到九霄云外。
没过多久，他已经把这些女孩明白个十有八九。
一次傍晚，女孩们提议去文汇河畔兜风散步。那里是青年男女最爱去的地方，他们自然是常客。
但这次，文军觉得跟以往有很大不同。
文汇县城是一座山城，蜿蜒的水泥路缠绕着山头。文汇河穿城而过，将县城一分为二。两座桥将两岸连接，一座是江心桥，一座是汇文桥。江心桥左岸河畔往南走不远，立着一所学校，那便是文汇高中。此时的文军一行人正倚靠在离这所高中不远的一棵大榕树下，他的狗友段迎海称此时此刻是欣赏美色的最佳时机。
“今天是周五放学，一大群女学生出来吃饭，可不是大饱眼福的时机？”段迎海常说，“文哥，这高中的女孩子跟你平时在哪条街遇见的女孩可大不相同。”
在今天，他们终于赶上了一回，身边的几个男孩各个眼睛直勾勾地贴在女孩身上。
文军开始一点不在意，紧紧搂着曾经令好几个兄弟都赞叹漂亮的女孩。他自己长相不差，且对女孩出手大方，漂亮的女孩子也对他百依百顺，所以他得意非常，带着嘲笑的目光轻撇两旁的兄弟，时不时打量一下身着统一校服的女学生们。
“看，那个扎高马尾的女孩，她叫文秀，可是出了名的漂亮。”
“哪个？那么多高马尾的呢！哪个是文秀？”段迎海急切道。文秀的大名，他早有耳闻。
“买饭那里，旁边站着个矮矮的女生那里！”
“哦，那里，文哥你看。”迎海推了文军一把，替他指着。
“哪呢？”
“那里，最中间那里。”
“哪里漂亮了？”文军嫌弃道。
“不是，你看的哪呢？是那里，几个女生中她最高，甜甜地笑多漂亮啊。我从没见过笑得像她那么好看的女孩。”
文军嫌弃段迎海此时的嘴脸，宛如没见过一点世面。他无奈朝迎海指的方向看去，结果大为震惊，足足楞了5秒钟。
那真的是他这么久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了。
从那刻起，他改变主意，听从他父亲的建议。
……
余梦就是那个没听过故事的人。县城初中的情况她不了解，只在读了高中才知道他们比村里学生的家庭条件要好很多。父亲是农村老师的余梦有时仍觉得与他们差一个阶层。她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吃住都如同班的学生那般节俭，到高中家里才在县城买个小房，母亲开店陪她。
她知道父母在意成绩，所以从不敢考差。虽然他们从没问过她的成绩。
在学校，她也是报喜不报忧。他们便也从不知道女儿跟同学的关系怎样，有没有被欺负。
这样的事当然是常有的，所以听到刚才隔壁打架造成的轰动，她并不太惊讶，而是耐心听董其昌将这件事细细道来。
“不就因为张磊喜欢文秀，文秀也有那么点意思。”有人受不了董其昌的啰嗦，总结道。
“可偏偏这个文军，是因为文秀来的高中呀！”
“你怎么知道？”
“猜都猜对出来！”
“文秀怎么跟文军有交集的？”平微问。
“好问题。”董其昌赞道。“17班的古桥认识吗？反正跟那文军一个班的，他跟文秀从小就认识，还是亲戚。”
“还在打，没有人告诉老师吗？”听到外面还有喧闹声，以及时不时传来的对骂，平微担忧地问。
“去看看！”余梦说道，拉起平微往外走。
“应该有人去了，只是老师还没来，估计正在吃饭呢！”其昌嘀咕。看到余梦往外走，有些惊讶：“余梦，你也爱凑这种热闹了？”
再一想，内心了然。文秀对余梦的妒忌，他是知道的。可再深思，又不对了，平时只看书不问窗外事，很少跟其他女生聊八卦的余梦可能连文秀是谁都对不上。
他也跟了出去。场面仍然触目惊心，大部分人在远处围观，并不敢帮忙。隔壁班的桌椅不知掀翻了多少个，幸亏文秀站在张磊身旁，否则不知场面还要更惊悚多少。文军一凶狠，几乎没有一个人敢上去阻拦，包括他旁边的几个兄弟。
这样的博弈场面，余梦第一次亲眼所见。惊吓到的平微更因余梦的毫不心慌多惊了几分。
“走吧，余梦，不看了。”
余梦有些犹豫，校园的多种热闹在她看来都很无聊。只是她还想等，等那么一个人。所以她泄露出少有的为难。
这时，楼梯口忽然冒出两个匆匆赶上来的人。一人重重喘着气，另一人却很沉稳，看不出劳累，只有那双幽深的眼睛显出一点点悲伤来。两人鞋子和裤脚都被打湿大片，雨水将每个脚印印在惊慌的走廊上。大家见此纷纷让道。
“就是这里，文秀也在里面。”那刚缓过气的男生指道。
他身旁的高挑少年带着把打湿的雨伞，还没等人说完就一把撞开了紧闭的后门。
教室里的人因声响移了神，全在来人身上愣住。
“你们在干什么？”不是吼声，可已经足够凶狠。
“古桥，他打我们！”如遇救星，文秀赶忙道。一手抚上刚才被打的脸颊。
“混蛋！”文军破口大骂，“一边跟我一边还跟这个混蛋，你把我文军当什么了？”
一提此事，反而令文军大怒，抄起把椅子就要往那边扔去。文军的愤怒和大力气早让无数人心生惧怕。窗外多数围观者都不敢再看，别过了头或闭上眼睛。
文秀也闭上了眼睛，用手挡头，张磊则一把拉开她，将其护住。
所有人都在心里默数，等待着那道声响的到来。
霎时，一片寂静。
足足寂静了两秒。
寂静的两秒钟，仿佛比一场考试还要煎熬。也许唯一能高兴的是，这是场悲伤的寂静。
所有人等待，而后回神，验证。
意外的是，那把椅子没有迎面而去，而是被古桥的雨伞挡住，被打回地下。
“你干什么？”文军大怒。窗外的众人见此惊喜又好奇。
文军还想再拿起其它的东西，仍被古桥按住。他喝道：“你又想打谁？以为我怕你是不是？”
“你别想动文秀一下。从今天起，收起你的心思。”古桥每一句，都掷地有声，“她若真有错，我会给你满意的答案。”
所有人皆为之惊讶。古桥自进门，总共只说了两次话。就是这两次，却把文军镇住了。
能镇住文军的不是没有，但古桥是第一个令人意外的。
古桥的到来，让这场闹剧暂时平息。之后两天，在两班班主任和学生及其家长商谈后，以文军道歉结束。
事情的经过也如一场疾风，迅速在整个年级传播开来。其中困惑足足让他们私下讨论了半个月。
大家困惑的无非两点，其中并不包括文军道歉。
自道歉以后，大家的第一点不解，是文军再没去找张磊麻烦。这第二点，则是文军和古桥的关系。
大家打探许久，甚至问了文秀，也没能了解清楚事情全貌。
在大家看来，古桥着实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怎还能让文军心生忌惮？
哪怕风波过后，他也依然是个万分无奇的人，是个没有什么优点的普通班学生。
“真的，这比物理还要难理解。”某一天，余梦班里的一个女生叹气道。
“当然，物理是有规律的。人心却不是如此。”孟星繁回道。
“经过这件事后，连文秀都变了好多。”
这话赢得很多女生的赞同。连岑秋河都忍不住犀利道：“是啊，终于知道收敛了。”
“应该有那个文军和古桥的功劳。”有人笑道。
“听说古桥是文秀的表哥？”
“是，不过并不是亲表哥。”同班兰城解释道。
“那两人不会还有别的关系吧？”有人问。
“话不能乱说。”有人纠正道。
“也是，可谁知道呢？”
“不会的。我就没见过古桥喜欢过哪个女孩。”兰城再次解释。
“你只是跟他一个地方，又怎么会清楚太多。”
“这个我不便多说。”他最后一次解释。
兰城是难得了解古桥的人，但为人沉默寡言，这次多言，也仅仅是心善替人辩解而已。
“你真是，”董其昌抱怨，“今天我算明白，原来看事情最清晰的人反而是不愿说话的人。”
“是吧，余梦？”他问道。
“不知道，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余梦回答。
这真是个意外的答案，董其昌哈哈大笑起来：“余梦，如果不是因为了解你，我差点以为你是个哲学家。”
“是啊，幸亏了解，所以我不多说话。”
这句话可把其昌弄糊涂了，甚至有些后怕。
余梦其实比很多人早知道，他喜欢文秀。她也知道，当一个人开始爱人的时候，最该被保护。她淡笑着看他，却听对方愤道：“余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谁？”
“谁？”余梦直接问。
“还能有谁。”他用眼神指向秋河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