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沅回到别墅时,整栋房子都亮着明晃晃的光。
从买下它到李橙心搬进来之前,这里没人会在凌晨两三点坐沙发上等她。
显然她说的话,睡着的人又一次忘了。
“李橙心。”
第一遍没反应,好在第二遍说完沙发上的人动了下身子。
司沅见人醒了,也揉着额头上楼,这时身后却传来匆忙脚步声。
“你回来了,饿吗?”李橙心掩饰不住的开心,“需不需要我煮点宵夜?”
乔铭今天给的酒全是后劲比较强的那类,司沅已经稍微有些头晕,对此问话她不太想回应。
径直往楼上走,却感觉有什么勾住了衣服,忍着晕眩回过头,司沅发现有人拉着她衣角。
“司老板,你还好吗?”
细小的问候声,司沅听了头疼欲裂没有多大缓解,反倒是更加痛不欲生。
酒,的确不该贪恋,是谁这样劝过她?
“我还好,你早点回房去休息吧。”轻声说完,司沅扶着扶手上楼。
李橙心为此很担心,因为前面的人走路不太稳险些滑倒,幸好她就在她身后。
手拉住司沅的胳膊,靠近的时候李橙心闻到了酒气。
上次是一个人喝,这次她又去跟谁喝酒了呢?
还好平安回来了,如果一个人在外面喝成这样该如何是好?
李橙心不敢再想,只扶着司沅去她的卧室,可是某人根本不配合,甚至用力推开了手。
“请不要碰我。”
手不情愿地回到了身侧,李橙心像哄小孩一样柔软着嗓音说:“司老板你一个人上楼不安全,让我扶着你行吗?”
“你没在我也过得很好。”原本微醺的人好似突然清醒了般警告:“李橙心,真的可以了!”
是不是再坚持下去,她会直接开口让自己走?
可怎么办好,不想走更不愿看见她受伤。
“好,我不碰你。”李橙心慌忙把手背在身后,只看着她,“我等你回房了就走。”
司沅有些头重脚轻,如果再抬腿她恐怕真要摔倒,索性坐在了楼梯上,并且将头侧靠在了扶手。
好累好困,但是有什么一直在拉扯着神经让她清醒。
疲惫地睁开眼,眼前站立的身影似乎都成了那个人的模样。
“李橙心,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个除了梅丽会来的地方,不会再有谁知道的,为什么她偏偏要来?
“教授说我只会临摹你的画,一点没有创新精神。”李橙心鼓起勇气说:“我想了解你,想知道那些作品都是怎样从你笔下诞生。”
“只是为了画吗?”
“一开始是的,可现在并不全是。”
司沅用手撑着头,克制情绪,“知道吗,贪心的人不会把得到的珍惜。”
不想否认她接近司沅后确实变得贪心,不过,“我不是那个人。”
这话李橙心说得理直气壮,因为那本画册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可以带着它四年,也一定会留着它到永久,哪怕封面早被翻得残破。
陆怡也说她对认定的事死心塌地,才会在鸢尾死了那几年后再没有往院子里种一株别的花。
“司老板,可不可以别赶我走,让我远远站你身边就好?”
近乎恳求的声音,为什么听来那么讽刺!
司沅想自己肯定是醉了,才会把憋很久的话跟她说:“我怎么可能会赶你走,我多想你一辈子都陪着我。”
可是梦醒了真的会痛,那么痛,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将浑身血肉从骨头上分离。
双人床上那个冰冷的枕头,她花了四年时间才习惯了它的温度,怎敢再去贪恋那随时都可能消失的温暖。
将头埋在手臂间,司沅说:“但我不会再喜欢上你,真的不会了。”
她是个怕痛的人,却偏偏长了颗念旧的心,否则这地方她不会在尹梅丽坚持改变装修风格时执意要留着。
一朝被蛇咬,她应该远离一切像蛇的东西,包括那个人。
所以回山的那段路上,她做了一个决定——这房子她要卖掉。
李橙心终于明白为什么惜字如金的司沅今天会同她说这么多话,“司老板,你醉了,我不是她啊!”
她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人,可她又多么想成为那个人,那样的话她一定将司沅牢牢牵着,绝不松手。
“我很清醒。”
每一个喝醉的人都用这样的话来欺骗周围的人,李橙心不想去深究,用手背擦了下脸上的水渍后,她只说:“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送了今天,那明天后天往后的日子怎么办?”司沅抬起头看着李橙心,眉眼苦楚,“你总是三言两语就编一个许诺给我,而我花了几年都没办法忘,现在满意了吗?”
李橙心没办法回答,因为她只是自己。
“怎么,又无话可说了,那为什么要来招惹我,让我喜欢上你?”司沅双手紧紧拉住面前的人,仰着头问:“你说那些都是假的,每一次和我亲吻都让你无比厌恶,那你回来干什么,还想再伤我一次?”
“我没有。”李橙心被那双饱含痛楚的眼睛,看得心痛,“当时…只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我不想……连累你。”
“问题?有什么问题需要你跟我分手才能解决?”司沅像想起了什么,又无奈地垂下手,“对,我的父母,他们去了你家。”
李橙心了解了一点大概,也开始骗自己,“他们不喜欢我,他们希望你找一个正常的人结婚。”
这话说出口那瞬,眼泪再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滴在了浅灰色的木地板上。
她仿佛身在谎言里,又像亲身经历,一步步义无反顾地迈向深渊。
“他们是你的父母,我怎么可以忍心见你和他们决裂。”
完美的,被无数影视剧情侣用烂了的借口,她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如此,为什么不实话告诉我,偏要用那样的狠话来赶我走?”司沅想起那天在她房间里的自己,孤立无援,“你没有相信过我,相信我能给你一个幸福的未来。”
“所以我后悔了,知道自己做错了,来请求你原谅。”李橙心流着眼泪缓慢蹲下身,“司沅,对不起。”
越演越真,到最后司沅把满脸泪痕的她揽进怀里的时候,已分不清自己是那个人还是李橙心。
她极力地握紧拳头提醒不要沉迷,浅浅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有些甚至陷进了肉里。
但她舍不得推开身上的柔软,更没有刚才的勇气提醒司沅她是李橙心。
如果这个拥抱是一辈子,如果能成为替身,李橙心想她此刻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这时,却有一道轻柔的说话声在她耳边落下,“我父母出车祸过世了,就在你跟我分手那天。”
心脏猛然间像被一个铁锤砸中,瞬时四分五裂疼痛难捱。
隔着亡故亲人的爱情,怎能走下去?
她还以为司沅是单纯的爱那个人,不惜拒绝身边别的追求者,原来除了刻骨铭心的爱以外还有恨。
“你恨我。”
是问句,是肯定句,是她不死心想亲耳听到司沅的回答。
“我没有恨你。”身上柔软的温暖随着这句话溜走,李橙心抬眸去寻的时候,那双有光的眼睛里隔着水汽,“但我也不再爱你。”
院子里的花枯萎了,墙上的画取走放在了杂物间,还有什么在慢慢消失?
分明她该高兴的,高兴她终于决定要放弃了那个人,为什么她那么想哭?
演得太认真,到头来连她这个第三者都身临其境苦不堪言。
李橙心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会哭,泪水的热度在脸颊上延绵不断,无论她怎样用力去擦。
突如其来的难过让她哭到忘我,最后竟直接跪在了台阶上。
可是她哭得伤心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一双细腻的手抚上她的脸,“你总用这一招让我心软。”
是为了听司沅一句满带疼惜的话语声吗?
还是醉倒在肩上的人,终于离她不再遥远?
躺在司沅身边的时候,李橙心才明白,贪恋会像蛊一样控制一个人。
而她想要的远没有那样简单。
贴近司沅,小心翼翼却又满心欢喜,明知天亮后美人鱼会变回原形,仍旧奋不顾身。
镇上的那些人还有陆怡的妈妈,其实她们早看出了她的性取向吗?
以至于看见她和陆怡站一起就会说很难听的话—“神经病的孩子,想法喜好真的不能和正常人比较。”
“李橙心喜欢女人,怕是除了她那个有病的爸外,还有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亲妈在照顾的原因。”
陆怡若要知道她真是这样的取向,应该会后悔跟她成为朋友吧。
“李橙心你怎么能喜欢上一个女人呢?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脑海里无意编织的对话,会不会因此,她注定要失去陆怡。
再次看着躺自己旁边熟睡的身影,“司沅,我是李橙心,是从百居镇来C市上大学的李橙心。”
然而她的声音太轻了,对于睡着的人来说,完全是有意为难。
轻掩上门,锁芯落上那刻,梦就该醒了。
今晚的夜色很美,无数的星光点缀,她的等待也并没有白等不是吗?
“交给时间吧,反正我什么都没有,唯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自言自语戛然而止,李橙心又把自己弄进了死胡同。
只因她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钱、没有工作,一无是处的她仅凭着一腔热血和冲动在喜欢一个人。
司沅呢,听室友们说她喜欢那个人时已经足够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