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梅丽自从七月底跟司沅闹了脾气后就再没去半腰山。
咖啡店,难得一大早开门就有了生意。
“你是昨晚没睡,还是不仅昨晚?”乔铭看着跟前无精打采的人,“黑眼圈都可以跟国宝一争高下了,尹大美女。”
店里有一面很大的落地镜子,尹梅丽走到它面前,确实里面的人连她都快认不得。
“乔铭,我跟司沅吵架了,这次我不会再主动先找她说话。”
多大年纪了,竟还跟小朋友一样闹情绪,不过乔铭已经习以为常,“好,我监督你,要是违反了,后面一个月都得来照顾我生意。”
记得上次还没撑过三天,她就去了半腰山,也愿赌服输请画廊的人喝了一个月咖啡。
小秦有天中午过来店里找他,投诉:“乔老板,你明知道我们梅丽姐做不到,还非要跟她下赌注,我们真的喝咖啡都要喝吐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安的什么心,谁知道呢!
去到吧台,乔铭拿出一盒牛奶,再用咖啡机的蒸汽将它暖到温热后端去了最角落的一个位置。
“你本来就不喜欢喝咖啡,今天我好心不赚你钱,把它喝了,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
玻璃透明杯里是牛奶,尹梅丽将视线移到乔铭那张永远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脸上,说:“你真是难得发回善心,既然如此这杯牛奶免费吧。”
乔铭点头答应,“免费的就得喝完了,否则再没下回。”
“真是小气抠门。”尹梅丽转过头对离开的背影说:“乔老板都送牛奶了,不如再给块蛋糕!”
尹梅丽学姐和司沅闹别扭后,李橙心就再没见到她。
别墅里的生活还是如常,司沅白日作画,偶尔会去院外的空地上走半小时,然后继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李橙心很想劝她歇歇,可是那扇门仿佛一道屏障,保护了里面的人也阻隔了外面人去触碰的勇气。
“要是学姐在,肯定有办法。”哪怕是用哭的呢。
吃完中饭收拾干净厨房,李橙心把上次没完成的画润完色后开始做全屋的清洁。
从楼顶到三楼再到二楼,才做完一半卫生的人早已气喘吁吁。
李橙心背靠着一间房门歇口气,刚抬手擦额头的汗水,身后的门却突然打开,她险些因此躺倒在地幸好手抓住了门框。
这间房是个暗房,没有窗户,只有楼道照进来的光,能让人看清一点大致轮廓。
最显眼的是一辆自行车,从坐垫上的灰尘不难猜测,它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来碰过了。
其余的都是被白布盖着,李橙心不知道是放着什么,也没纵容好奇心拉着手去随便乱碰,大致扫了一眼她就准备从房间里退出来。
结果拖把在离开前不小心碰到了自行车,导致放在上面的画框也随之掉在了地上。
李橙心见过,在司沅卧室里,没想到才一个月它便被关在了储物间。
是因为她无意间看见了吗?
蹲下身,李橙心用手里的布帕小心翼翼擦拭着画框,低声问:“你是谁?为什么我在百居镇从没见过你?”
没有答案,也许永远得不到答案。
再不能待这房间了,司沅若要看见,恐怕这幅画会被重新换一个地方吧。
李橙心把画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关紧门做着清洁下了楼。
司沅对这几天的新画作很不满意,不仅是配色和构图,更因为她的心绪没办法像以往一样平静。
有人说,看画是看心,懂画的人也能懂作画人的想法。
那么,摆在桌上的这一幅能被瞧出什么因缘?
尹梅丽说的没错,那个人不算什么,过了快四年没见就算哪天再次遇见了也只是认识的人而已。
不见便不念,不思便不想。
可是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回忆的纠缠,现实的拉扯,她要怎么做,还要怎么做才能走出来?
是不是只有把这里卖掉,逃到一个新的城市?
风,呼啸着从车窗掠过,带起被画笔挽住的发丝一起在风声里狂舞。
小秦已经快来三个月没见自己的大老板,以至于当她从车上下来进画廊时,还以为是要来买画的客人,跑上去就叫老板:“亲,观展只在周一哦,平时开放的只有售卖区。”
“梅丽今天在不在?”
小秦觉得舌头有点不听使唤,大概是见到偶像太过紧张,“梅丽姐在,在隔壁的,隔壁的咖啡店。”
司沅跟店里的小妹说了声谢谢就去了四合院。
当初要把画廊定在四合院旁边时,一直持着反对票的人,没想到如今也跟这里建立了感情,甚至还把这里当成了家,裹着大毛巾在沙发上睡觉。
“你总算来了。”乔铭看见司沅出现在自己的店里,很意外,毕竟上次见面隔了很久。
“她怎么睡在你这里?”
司沅去到梅丽的身边,想把她叫醒送回家,却被乔铭阻止:“刚睡下,几晚都没睡了。”
“发生了什么事?”司沅瞧着睡熟的人问。
乔铭反身去倒了杯柠檬水,回来后说:“还不是因为她的那个好朋友。”
好朋友,除了自己以外,C市还有哪个人能让尹梅丽如此动气。
司沅接过水杯在尹梅丽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还说了什么吗?”
“她说,你不来,就再不上半腰山。”
小孩子气,从大学到现在竟一点没变。或许也正因为多年过去,尹梅丽还保持着当初跟她交朋友的心,她才搁下画驱车下山来一趟。
“这次是我的原因。”司沅跟乔铭不算陌生,除了隔壁邻居外他也是画廊那个门面的前主人。
乔铭认识司沅有三年了,算上说话的次数却是寥寥无几,不过他对她并没有偏见,“等她睡醒了,你俩好好聊。”
耳边又只剩舒缓音乐声,司沅放下杯子背靠在沙发上等人醒来。
事实上她这段时间也没睡过一场好觉,而这地方仿佛有种远离喧嚣的魔力,让她坐久后都有了浓浓的睡意。
再睁眼时,窗外的天早黑透,院子里挂着的灯笼正闪烁着血一样的光,尹梅丽却不在。
司沅把身上不知何时盖上的大毯子取开就要走,这时身后有人笑着问她:“道歉都还没说呢,急着要去哪儿?”
“对不起,梅丽。”
面前的人甚少说这三个字,她该顺阶而下,尹梅丽把手里点的外卖放在木圆桌上,“吃吧,晚上八点了。”
尹梅丽摆好就自顾自动了手,司沅也重新坐回沙发,两个人都默契的绕过那件事。
吃饭间乔铭还拿来了一瓶红酒,说是有个开酒庄的朋友送他的,但他让梅丽给五百块。
“姓乔的你还真是专挑熟人下手啊!”
乔铭双手插兜里笑说:“亲兄弟都明算账,何况你跟我不过熟人。”
咬牙点着头,尹梅丽一边说着“你给我记住了”,一边把醒好的酒往司沅面前的杯子倒,都倒了大半她才想起来问:“今天你能不能喝?”
因为她不确定司沅还有没有画作要赶。
司沅拿起车钥匙晃,“等下你要是醒着,记得帮我叫代驾。”
朋友是不是也有可能心有灵犀,分明两人都没说要喝酒,但酒杯碰上那瞬再没有犹豫。
墙上的钟一分一秒不停转,李橙心盯着它从傍晚七点等到了快凌晨。
刚才司沅急忙忙出去的时候,说过晚饭不用等她,其实她完全可以回房休息。
她在担心什么呢?
为了确定司沅是否平安回来,还是怕她再不回来?
李橙心打开门,除了通往山下的路灯亮着外什么都没有。
夜凉如水,更何况是海拔八九百米的半腰山,但她今晚怎么睡得着。
咖啡店,尹梅丽正要去酒柜拿酒的手被司沅按住,“梅丽,够了。”
“真的够了吗?”满脸红晕的尹梅丽东倒西歪地坐回了位置,“难得我请客,没喝尽兴,你不准走哦。”
司沅“嗯”了一声回应后叫了代驾,顺便去找乔铭结账。
“很抱歉,今晚耽误你早点收工回家,你可以多收一点茶水费作为补偿。”
乔铭看着面前喝了好几瓶酒还一本正经的人忍不住笑,“你和尹梅丽真是两个极端的人。”
一个冲动不理智,一个过分理智谨慎。
“今天我请客,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往后画廊办活动点心饮料什么的来我们订。”
活动需要的食物,恐怕也抵不上这里任何一支酒。
这几年便宜的,贵的,司沅在睡不着的时候都有试过,虽然谈不上对酒有所了解,但是入口后绵香醇厚的感觉,她还是能尝得出。
“算五百块已经足够友情价,何况从画廊开业到现在有需要的你都全部打了折。”司沅将快晕倒的尹梅丽扶到自己身边说:“乔铭,我帮不了你的忙,这笔钱得收。”
站着的男人没再推辞,只在她揽着尹梅丽走的时候嘱咐:“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想知道。”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
尹梅丽的家住在半腰山的山脚,当初买房的时候就说图这里上山比较近。
刷完指纹进屋,鞋子衣服包包果然到处都是。
司沅一时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原地不动,身上的人开始不太乐意,“别想着话来念我了,我都是一周做一回整理的你又不是不了解。”
见她依然不动,酒醉的人索性自己爬去了卫生间,还自己刷牙洗了把脸。
看着面前动作行云流水般的人,恐怕她没在的时候,也没少喝酒。
把空调温度调好后司沅准备回半腰山的家,在开门时却听见尹梅丽说:“司沅,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