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酒似乎失去了以往的功效,司沅喝了一整瓶仍笔挺挺地站在客厅落地窗前。
还记得第一次喝酒那天,不过一杯的量就让她上楼都要靠着扶手。
短短几年光景,不仅长了年纪还长了酒量。
仰头喝下杯中仅剩的一口,司沅去厨房洗干净了玻璃杯才往楼上走。
楼梯的灯每走一步就会亮一盏,这是那个人曾靠在她肩上说过的愿望,还说想要像公主一样身穿白纱走向她身边。
那时随口说的话,她却一直记在心里,房子从买来那天起,忙着毕业都还抽时间亲自设计盯装修,自以为能等到那天。
其实她做的一切就是个笑话,如那个人所说。
上完楼梯最后一步,灯光也在三秒后熄掉,整个二楼楼道仿佛浸泡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往前走,最末那间房就是她的卧室,住了四年的房间她闭着眼都能找到。
可她再不想轻易找到它。
“是时候把这一切都换掉了。”
不过在换掉之前,她应该先睡一觉,因为她已经失眠了好几个夜晚。
“司沅,你为什么会讨厌我?”
是谁带着委屈和怨念在黑夜里问她?
司沅猛然转过身去,身后除了院外晃进来的一点模糊亮光,再什么都没有。
李橙心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楼梯上坐着睡了一夜。
轻微晃动了下睡僵硬的脖子,再将两条麻到快失去知觉的腿伸了伸,她揉着眼睛等大脑清醒。
好像昨晚她本来是要等等看司沅喝完酒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顺便观察她有没喝醉,结果什么都没等到就睡着了。
她的瞌睡总是来得快,陆怡拿着这个事笑了她好几回:“李橙心,你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瞌睡大王,连雷神都怕了你。”
雷打不动,狂风暴雨一整晚都不会醒,无论在哪里也能睡得好,陆怡也没“冤”了她。
不过这样也有坏处,好比如今身为打工人的她睡得比老板还要香。
回房换身衣服再草草洗了把脸,李橙心拿着手机就去厨房准备醒酒汤。
网上搜了几个视频看起来都挺简单,找出差不多的食材她便自信上了手。
“西红柿要切成小碎丁,豆芽要摘掉根须,火腿得切成小细丝…”李橙心按着视频里up主讲的步骤弄配料,等真的拿刀下手那刻,她才发现每个简单的视频背后都不简单。
配菜根本不像视频里那样好切,本该适量的调料也不小心就抖了一大勺进锅里,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后,一锅粘稠且黑乎乎的东西被她端去了餐桌。
为了保证味道,她在起锅前尝了口,“这应该算能吃吧?”
看眼时间八点还差几分,她小跑着去了二楼。
司沅的卧室外,李橙心很轻地敲了三下,没人出声应答,她只好把耳朵贴门上听里面有没有动静。
可是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声响,她又敲了第二遍,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
她不打算敲第三遍,因为不确定司画家是不是也有起床气。
往来的方向走,李橙心决定去楼下再等等看。
脚一迈开,她又改了主意。
幸好门没有反锁。
司沅卧室和楼下的装修完全两个风格,白色的墙暖黄色的沙发还有奶白的窗帘,除此以外只有衣橱是较深的原木色。
再往里走,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有张看着很温馨的床,而她仰慕崇拜的人正躺在上面做着好梦。
“你没事就好。”李橙心压低嗓子说完后就要退出去,却在转身抬头那刻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
一幅很简单的人物画像,连她的画技都可以,但是她从没画过一个人的背影。
齐肩的短发女生,面向着一片鸢尾花,整个色调没有压抑的颜色,想来画里的人应该是笑着的。
“原来司画家真和她们传言那样,喜欢女孩子。”
犹记得她第一回听见别人这么传的时候,还红着脸和那个同学争论了好久。
她到底是没懂陆怡的话——像司沅那样能把艺术创作玩成一朵花的人,肯定有些异于常人的思想。
所以异于常人的思想是选择了同性吗?
李橙心没有惊讶,相反的是她有点羡慕,甚至想迫切回学校去找那个曾与自己争论的人打听,到底是谁能有幸被司沅看中喜欢。
可是她忽然又生出丝难过来,并且越看那幅画越难过。
“她为你种了满园的鸢尾花,为什么你还要丢下她一个人呢?”
司沅确定自己听到的说话声不是梦里那个人的声音,也不是尹梅丽恶作剧在逗她,毕竟背对着的人,她认得。
只不过为什么她会在自己的卧室里,难道昨晚的态度还不够让人放弃吗?
“你来我房间里做什么?”
李橙心擦干净眼泪转过身笑着说:“司老板,我做了醒酒汤,想请你尝尝。”
“谢谢,我不想吃。”
李橙心以为司沅担心像上次的面条那样,努力肯定:“你放心,我尝过的能喝。”
大概是昨夜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司沅觉得头很胀很痛,甚至痛到她需要用手按着太阳穴来缓解,“真的不用了,你赶紧出去吧。”
李橙心没离开,也没往前走,“司老板,我对头疼有经验,我可以帮你按按缓解的。”
缓解了今天,那明天的痛又要靠哪种办法解脱?
“李橙心,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烦?”
原来司沅记得她的名字,她还以为…
心里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该为那句很烦的结论忧伤,李橙心傻楞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能答应梅丽留你在这里,同样我也可以立马反悔,懂吗?”司沅放下手,任由痛的感觉肆意妄为,“还有,我没有要再谈恋爱的打算,你那些别的想法也请收好。”
李橙心想司沅应当是误会了,她并不喜欢女生,要不然陆怡对她那样好,若真喜欢同性,在见到陆怡和男同学说笑的时候就该有吃醋情绪。
她没有,从小到大由始至终都没有!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在“我没有那样喜欢你”说出口时眼泪就自己掉了下来。
她不是故意哭的,她很清楚司沅不会像对梅丽学姐那样对她,但她整个人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控制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李橙心连说了两声道歉,跑着离开了卧室。
吵闹的清晨,终于在八点半时安静了下来。
整个房间被阳光填满,那么明亮温暖,但是当手抚上脸的那刻,却带起一阵颤栗。
司沅抬头看向面对着床尾的那幅画,画里的人过了四年头发长度依旧,果断决绝的背影也如分手那天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早已经跑远,我竟然还在原地踏步。”
李橙心说自己为了那个人种下满园鸢尾,其实那个人根本不知道这里有过它们的存在。
一切都是她不肯往前走,自我欺骗那个人会回来,会在看到满园紫色的时候,欣喜地抱着她不愿松手。
人真的很奇怪,尤其是在对一个人产生恋慕之情的时候。
多年疑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那样一个人?
做事粗心大意,整天吵吵闹闹,甚至对她的画一点不感兴趣,还总缠着要赶画的她骑单车去抽满稻穗的田间小路疾驰。
山里的风一点不似城里的温柔,特别是对她那披散的短发,以至于每当头发被吹乱时她就嘟着嘴旧事重提:“司沅,我要把头发留长,然后让你帮我扎,扎很漂亮的那种。”
但她并非一成不变,每当洗头发那会儿,她又很嘚瑟自己有着能立马吹干的长度。
喜欢上或是因为她很爱吃甜食,一个人吃掉整个蛋糕不够,还凑到自己跟前用那沾着一些巧克力酱的唇,轻轻触碰。
“司沅,尝到了吗,这是蛋糕的味道。”
也许更因为她很会甜言蜜语,所以才让每个辗转在唇上的吻都甜进了骨子里,让人宁肯腻味也舍不得停。
连梅丽都不相信她会如此喜欢一个女人,喜欢到失去自我,宁肯为了跟她一起而放弃那时来之不易的一切。
“司沅,你真是画画把自己画疯了,她是一个女孩子啊!”
如果没有那次争吵,如果父母没因此去百居镇,她跟她现在是不是还一起在溪边泡脚纳凉,到旅店的顶楼听风声?
算算,不出意外今年她应该已经大学毕业,在一起那时候竟还计划着等她领了证书就办婚礼。
梅丽说的没错,她那些年确实疯得彻底,不惜把自己困在梦里,以为只要不认清现实,那个人就永远不会离开。
后来在一片哭泣声和骂声中,梦醒了,为了提醒自己记住,她画了墙上的那幅画。
可是梅丽有天来别墅问她:“司沅,这个房子到处都是关于那个人的印记,你要怎样忘了她?”
“时间久了,会忘。”
梅丽便陪着她等,一等就是四年。
画框只是挂在一颗钉子上,司沅踩着凳子去取它的时候手一抬,钉子就掉了。
每周做清洁的阿姨都会来一次,这间房她却是自己整理。
不算勤快,但也好歹没落多少灰尘在上面。
扯了张纸巾,司沅将画框擦拭干净,然后她提着画去了杂物间。
门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辆自行车,由于太久没人碰过,车身上有些蜘蛛网。
还有一些东西被防尘罩子盖着,司沅没有去查看它们的好坏,把画搁上面后她就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