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风还是给半腰山引来了一场不小的雨，电闪雷鸣的下了整晚，清晨拉开窗帘的时候整个院子都笼罩在晨雾里，看不出去。
司沅很早就醒了，别墅里住了另一个人，这晚她睡得很不踏实。
没有在床上翻来覆去打发时间的喜好，她起床后就去了阳台。
想必那些鸢尾也没做好准备迎接一场不请自来的雨，花园里落叶残花随处都是，一幅凋零破败。
它们在这院子活了多久？细算下来竟也有了四年。
尹梅丽迷糊中拿过手机以为是司沅又要赶走她请的助理，靠床头听那边的人说完，才发现是为了一片花。
“那花长得不挺好吗？”尹梅丽回忆着那片像薰衣草一样的紫，问：“你干嘛要把它们全都铲掉？”
那边传来清淡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眷恋：“看烦了，想换一种。”
看烦了？
那花当时要种的时候，还是司沅亲自拿铲子挖的这片土。
说来奇怪，原本随处一栽就能养活的花在半山腰种下那年，成活率却很不好，只稀稀疏疏的活了一些。
司沅那会儿搁下画，上网查资料看视频找办法让它们适应这半腰山的气候。
好不容易守着它们长成如今这样，结果三个字便否了那些年的精心照顾。
“你是逗我，还是真想通了？”
“你要不愿意，就帮我找个小工来弄。”拉上窗帘，司沅准备去更衣间。
尹梅丽听对方这态度，打消了一点胡思乱想，“好吧，既然你要铲，那我吃了早饭就来。”
司沅没再说什么，嘟的一声便挂断了。
看着熄屏的手机，尹梅丽抓着睡乱的头发，想不通。
李橙心昨晚睡得算可以，要不是手机铃声响，她原本还想再睡几分钟。
当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她急忙坐起来接通：“梅丽学姐，有什么事吗？”
谁知学姐问她司老板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记得昨晚吃完面条，司老板就进了画室，李橙心上楼的时候楼道上还有从门缝里偷跑出来的光。
难道是又画了一晚上，尹梅丽学姐来怪她没去提醒司老板早点休息？
李橙心瞬间涨红了脸，因为昨晚她胆怯了，在伸手敲门的那刻，她胆小地缩回了自己房间。
“对不起学姐，昨夜我很早便睡了，不知道司老板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把人家小姑娘折腾了一天，也怪不得她没敢去叮嘱司沅早点回房，尹梅丽叹了口气说：“你们司老板大概是昨晚画累了，又见园子里那片花被雨给糟践，就索性想把它们都除了。”
李橙心听到这里才明白，司沅是想要除花。
“那花长得挺好，留着不好吗？”她的花就是没人经管，最后一片片枯死了在院中。
尹梅丽当然知道那花长得好，可花的主人是司沅，她做不得去留的主。
何况她早就看不惯那片紫，除了反倒挺好。
“你醒了，帮我去看看她，我等会儿就来。”
二楼司沅的卧室里，她刚洗漱完换好衣服，房门就被人敲响。
一开门，一股清香瞬间侵袭入内，花了几秒钟忽略回过神，才看见穿着睡裙的助理披着散乱的头发正站在她门口。
“有事？”
两个字的回答，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李橙心看着屋里已经收拾干净的人，再低头看了眼自己没穿鞋的脚，吞吞吐吐地讲：“梅丽学姐说，说你想铲了园子里的那些花。”
司沅没想到尹梅丽还告诉了门外的人，脸色更加不太好，“然后呢？”
然后呢？她想让司沅别拔掉那些花。
只是她在这个房子里都是多余的，哪有资格去管那些花。
“司老板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去除。”李橙心双手紧拽着裙角笑说。
屋里的人大概是没猜到她会不请自来的帮忙，隔了快半分钟才回她：“那就麻烦你了。”
李橙心尽量不去想那些花失去了土壤后枯败死去的样子，努力笑着，“司老板客气了，你以后有要做的事，尽管吩咐我就行。”
“好。”司沅说完就想关门，却又被门外的人纠缠。
“司老板，你早上想吃点什么？”
“我不想吃。”
问话的人还没看出来她在忍耐，不只是忍耐那让她胸口发疼的馨香。
“学姐让我好好照顾你。”
司沅试图用右手半掩着面，来抵挡那猖狂的香气，“你不管，也是照顾我。”
昨晚她便是什么都没管，才造成了今早发生的事，李橙心知道司沅不太高兴，还是鼓起勇气说：“我来了，就不能不管的。”
最终，回应她的是一声“砰”的关门声。
也许她真的很烦，又很不会察言观色。
卧室里，司沅用手使劲按压着胸口减轻痛感，她想去窗边透口气，可那段路好远。
痛感似涨潮的海浪，一波褪去，还未喘息过来，另一波又重重砸过来。
双脚仿佛痛到失去了支撑力，整个身子都在往下坠，最后终于挪到了沙发边，躺下的时候竟发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角滑落。
尹梅丽赶到半腰山的时候，只有李橙心一个人在花园里忙活。
看着围栏边一排排已经连根拔起的花苗，再仰头看了眼靠花园边的卧室，某人果然站在那儿。
“还是舍不得亲自动手啊！”尹梅丽推开卧室门，对立在窗边站着的人调侃说：“都拔了，还整一副放不下的表情，那人又不在这儿，你给我看呀？”
“没有放不下。”司沅瞧了眼楼下尽心尽力除花的人，从窗户边离开。
尹梅丽撇了下嘴笑着跟在司沅身后，“怎么突然想把它除了？前两年我要除，你还不肯。”
那会儿两人为此还吵了一次，也是多年友情里为数不多最凶的一场，无论她怎么哭闹威胁都没用。
不去回忆还好，深究下来才发现都是关于那个人。
司沅不想重复缘由，只说：“这次满足你，去帮她忙吧。”
“行，我一定帮你除得干干净净。”不仅是那片花。
太阳光终于穿透浓雾照在楼下园子里，不过也使李橙心没扯多久便已经满头大汗。
记得司沅有一幅画名字就叫《鸢》，雪白纸上仅有一株鸢尾孤独的立在风中，幸好它的旁边有一抹花影，李橙心去画廊看了一次就特别喜欢，还暗自想了个寓意告诉陆怡。
“其实影子才是最长情的陪伴吧。”
陆怡听了却不解风情地跟她说：“没光的时候，还不是只有一株鸢尾。”
虽然煞风景，但确实如此不是吗？
没有什么是永久不散的，包括剧里那些说好长相厮守的恋人，还有身边说着要看她穿上大红婚服嫁出去的亲人。
“那我以后要在院子里种一株追光的向日葵，这样的话哪里有光，哪里就有花的影子。”
也许这个园子里有一株鸢尾就是那幅画的原型，也许司老板便是今早见它们没了光的方向，才做了这个决定。
可这里面哪一朵是呢？
找到了，她一定把它悄悄种到花盆，哪里有光就把它放在那里。
歇了几分钟后看着面前还剩一半的花，李橙心收起内心泛滥的自以为是抹了把脸又弯腰继续。
尹梅丽对自己选的人十分满意，特别是眼下烈日当头照，李橙心看见她来了脸上都还露着笑。
递过去一瓶水，她让她歇会儿。
“急什么，司沅又没说一天就弄完。”坐门口屋檐下，尹梅丽按耐住身边要去干活的人，“你给我放心大胆的歇。”
李橙心知道司沅不会怪她歇着不干事，不过，“司老板应该不想看到这片花，如果等下见到了，心里恐怕不舒服。”
尹梅丽有点惊喜，“没想到你还挺会观察人。”
其实她哪会观察，只是司沅表现得太明显而已，李橙心紧握着矿泉水瓶子没再应声。
雨后的空气里，多了泥土潮湿闷热的气味，或许再过几天还有花草腐败的气息。
李橙心摇了下头，试图晃去脑子里联想的画面，却在这时听见旁边的人感慨。
“这片鸢尾曾经是司沅的宝贝，很宝贝的那种。”
如此更应该珍惜，让它们开得花更漂亮才是。
“那为什么……”
尹梅丽偏头看着一脸疑惑的人，笑容无奈：“因为宝贝花的人不见了。”
分明说清了，为什么她依然没听明白？
“尹学姐的意思，这片花是司老板为她喜欢的人种下的吗？”
“算是吧。”尹梅丽停顿了一下又才开口说：“前些年我老想着把它们都拔了，那会儿司沅怎么都不肯，但是真拔了之后，我又觉得很不安。”
李橙心原以为这片花是为了画那幅画，没想到种下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一个人。
司老板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呢？
这突如其来的八卦消息真让她好奇，比那碗难吃的面还要多些。
但，就像尹梅丽学姐所说，比起好奇，她更担心司沅为何会突然改变了想法。
只不过她在这里的身份，作为助理去关心，又真的可以吗？
犹豫来思虑去，她还是不敢跨过那条员工和上级的界线。
“司老板大概是看清了自己的心，也明白喜欢的那个人不会再回来看花了，学姐不用太过忧虑。”更何况她在这别墅里，一定不会让司老板再发生什么。
尹梅丽太过了解司沅，以至于反而有些弄不懂她最近的想法，“如果真像你所说，四年前她就该看清了，不用等到现在。”
所以，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那个人为什么会不见？
这片花为什么非除不可？
在厨房准备午饭的时候，李橙心都还精力不集中，当她看见陆怡微信发来的照片，又瞬间恢复了精神。
因为她家院子在这个暑假迎来了新生命——一大片黄橙橙的向日葵，迎着阳光照耀的方向开得极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