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个人在楼上会做什么呢？
她可以上去看看吗？
如果答案是不可以，那她是否能在椅子上稍微坐一下？
感官知觉一阵阵传来脚发麻的信号，李橙心拉着行李箱站在偌大冷清的客厅里，却不知所措。
终于，有脚步声从楼上传下来，没过一会儿身穿白色长裙的司沅就出现在了楼梯口。
她取了眼镜，整个人身上好似多了层可触碰的柔软，不过她一开口就证实了这是李橙心产生的幻觉。
“为什么刻意去找尹梅丽？”
咄咄逼人的语气，让原本莫名不安的人更加用力地揉搓着手心里的纸。
“我没有刻意去找学姐。”李橙心从没在尹梅丽身上动过歪心思，顶多打算过哪天画廊若要再招人的话去应聘，至于学姐的关照，她也很意外。
司沅不再继续这话题，冷声问：“我家的地址，你又是从哪儿弄到的？”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才有道几不可闻的声音应了她。
“上网找的。”
“那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侵犯了我的个人隐私？”
李橙心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她并不是故意问的，只是大家在闲聊的时候说自己想在毕业前当面跟司沅讲几句话，而室友在电脑上帮她找了个办法而已。
“对不起。”
她很真诚的道歉，所以在接连来这别墅一星期后，她便再没来过，但显然司沅对此并不相信。
“我以为这段时间的安静，是你知道迷途知返，结果却是直接混进了我家。”看着面前把头低到瞧不出面部表情的人，司沅把语气变得更冷了一分：“你走吧，我不会告诉梅丽之前的事。”
李橙心确实深知自己做错了，而且她要是早知道司沅会去学校做授课，她根本不会这么草率冲动。
可是如何后悔都晚了，她说过的那些话，司沅已真真切切听了去。
其实在车子开到已经有些熟悉的小区门口时，她便该主动提出下车请求，终究是被那一丝心存侥幸支配着进了来。
“对……不起。”
没有客套的原谅，有的只是司沅不作停留上楼的脚步声，还有那句——走的时候请帮我把门关好。
嘴唇紧咬，眼眶发酸，甚至连胸口都好像有块石头在压着。
原来触碰到希望，又没抓住，而掉下悬崖的滋味是这种感受。
从别墅出来后李橙心拿着手机打车，但等了十分钟都没司机愿意接单。
如果司沅等会儿下楼看见她还在这里……
她不敢再往下细想，只赶紧拉着箱子下山去最近的公交站。
清佛山森林公园，大一的时候李橙心跟寝室的人来过这里，那时觉得上山的路走着还好，不太累。可现在，她感觉自己这双下山的脚已经废了。
弯腰揉着小腿肚子，最后干脆把行李箱横放在马路边，一屁股坐了上去。
日头已过了正午，穿过林间缝隙的光，也多了分柔和。
偶尔有车从身后疾驰而过，带起的风又把身旁的小树吹得沙沙作响。
这略微有些似曾相识的景让李橙心想起了老家的那片树林，那片无数次被她临摹描绘在纸上的思念，无论她如今画得有多逼真，也再回不去了。
尹梅丽属实没想到，自己的猜测会如此精准，司沅真的把她费老大劲招到的人赶出了门。
当她看到李橙心孤零零坐在行李箱上时，心里的负罪感蹭蹭又往上加了百分之十。
“李橙心，她让你走的时候，你就不能拉着她胳膊说不想走啊！”
尹梅丽学姐当然可以这么做，可她是李橙心，怎么能。
“学姐，对不起。”李橙心勉强笑着说。
道歉，不仅是辜负了学姐的一番苦心，更是抱歉在这之前没实话告诉她自己来过半腰山。
“停停停，赶紧给我打住。”不知缘由的尹梅丽，一把拉过行李箱就要往后备箱放，嘴上还说：“明明在咖啡店干得挺好，是我偏把你拉来受这份罪，于情于理我都有责任给你把这份工作落实安排好了。走，跟我回去！”
李橙心真不敢再去司沅家了，连忙按住行李箱婉拒：“是我的原因，学姐不用帮我去找司老板。”
这准是“欺负”了人家小姑娘，还不让人家跟她诉苦。
司沅是怎样的行事作风，尹梅丽最清楚不过，“放心吧，这回我保证她不再赶你走！”
李橙心仍是拒绝：“学姐，真的不用。”
结果尹梅丽板着脸问她：“你到底是不是真喜欢我家司沅啊？”
话题一下子跳跃到了另一个问题，李橙心有些懵圈，不过只一秒她便肯定回答说：“真的，很喜欢。”
“那你就听我的！”
下午四点的时候，李橙心又站在了司沅的院子里，刚才她没仔细看的花，才发现是鸢尾。
以前她家的院子里也种了一大片，因为好养活，不过后来都死了。
“橙心，愣着干嘛，快进来。”
别墅有三层楼，楼里随处可见咖色花板、竖条屏风，还有与现代工艺结合的白色牛皮圆椅。沉稳大气的中式装修风格，也确实只有这样的格调能衬得上她。
李橙心跟在尹梅丽身后，小心翼翼地参观着别墅里的一灯一画，她想也许今天看过之后便再无机会来了。
司沅的书房在二楼，李橙心站在打开的门外时，看见她正手握毛笔写得专注。
浅棕色的长卷发随便用了支笔挽，秀气的眉因为太过认真而微拢着，原本白皙的脸由于染上了落日的暖黄色，让她不再像是冷美人司画家，反而是犹如邻家姐姐般有了亲切感。
但是她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一下子便把李橙心拉回了现实。
“你是一直没走吗？”
她是司沅，是永远不会在李橙心面前表现出温柔的司沅。
李橙心深吸口气刚要回答，谁知尹梅丽学姐已经从自己身后哭着走了进去。
“司沅，你今天就明确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不上我选人的眼光？”
这辈子，怎么交到个这样让人头疼的朋友。
司沅收回视线，放下笔，坐在圆椅上静静等尹梅丽表演。
“之前还说招人的事就拜托我了。”尹梅丽越演越真，豆大的泪很快便把宣纸浸湿了一个角，“结果我前脚刚把人送进来，你后脚就把她给赶了出去，我尹梅丽不要面子的吗！”
司沅抚着额头看向李橙心，“你告诉她，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李橙心紧握着背包的带子，正欲回答，结果又被一阵哭诉声打断了。
“你明知道她当着你面不敢说实话，还硬要人家编理由。司沅，我今天就把狠话撂下了，这人你要不收，往后我和你再不往来！”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尹梅丽学姐真的没必要为了她李橙心说这样重的话，虽然她很想留下来，但是她更不想司沅因此为难。
况且司沅并没有刻意针对她，可剑拔弩张的两人，完全融不进她这个第三者做解释。
“尹梅丽，你把刚才最后的那几个字再给我重复一遍。”
通常司沅让把话再重复一遍的时候，尹梅丽就知道这不是在跟她说笑了。
因为司沅曾说再怎么发脾气使性子，都不能说那几个字，如果不小心说了，她一定办到。
“我错了。”尹梅丽立马软下脸道歉：“往后再不敢了。”不过下一句便改了口：“但是人你得留下。”
司沅觉得头很疼，像有无数根针在头皮上跳舞。
她真的很想告诉尹梅丽，往后每一餐都不会落下，晚上十点后会准时盖上被子休息，也会每天花两个小时出去走走。
尹梅丽却已经不再相信她，并且在没找到人盯着她之前必定一天都不得消停。
如果这人能换来几天安宁，她答应便是。
“好，让她留下。”
答应了？
司沅真的同意了她留在这里吗？
李橙心觉得今天的自己如同坐了一天过山车，早晨她还在咖啡店搬纸箱，吃过午饭她就被尹梅丽学姐带来了半腰山，还没缓过劲，她又被司沅从别墅里请了出去。
以为从此再要不到司沅同自己的合照跟签名，没成想，最后戏剧化的结局会发生在她身上——成了司沅的助理，还住在了半腰山！
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陆怡，恐怕都会说她是做梦到走火入魔了吧。
是啊，此时她自己都还半信半疑，恍恍惚惚。
“李橙心，都住进司沅家了，你还在想什么呢？”
摇了摇头，李橙心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在想该怎么感谢学姐。”
“谢什么，给我把司沅照顾好了才是要紧的。”尹梅丽顿了会儿又俯下身贴近李橙心耳边说：“还有，要是我走了，她还想让你走，你就在她面前哭。”
“为什么要哭？”李橙心被尹梅丽这建议弄没了底。
尹梅丽探头去门里看了看，确定司沅没注意她们才小声说：“你的司老板最见不得女孩子哭。”
是见不得女孩子哭，还是最受不得尹梅丽学姐哭？
学姐真是太看得起她了，其实她就算在司沅面前把眼泪流干都不会有用。
与其被赶的时候示弱，不如做好手里的事。
“李橙心，我能信任你吗？”开车离开别墅前，尹梅丽对站在车边的人说：“我把她的弱点都告诉你了，你可别给我撂挑子，知道了吗？”
没有丝毫犹豫，李橙心连连点头回应：“学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司老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