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红涂抹山林的时候,飞雁的病终于有了起色,偶尔一两声咳嗽也不碍事了。芍药甚是高兴,每天走路轻飘飘的。还兴奋的哼着小曲。
话说这日,芍药去熬药,南宫飞雁呢,就倚在书桌前悬腕写字。午后的日光打在她凝神专注的侧面上,显得那么柔美流畅。人都说,诗情画意的女人最有魅力,果然如此。
然而,只有飞雁自己明白,自己是穿越来的,居然会写诗作画。这乌龙穿越,也没谁了!
芍药端着汤药进来的时候,瞧见飞雁还在那里写呢。马上放下汤碗走过去,一把抢过狼毫娇嗔道:“哎呀呀,姑娘还没完全大好呢,怎能又这样劳神?快快歇息罢!”
飞雁只是笑笑没说话,乖乖的被芍药置于榻上,接着又乖乖的喝了药,芍药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飞雁用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樱唇,娇声问道:“芍药姐姐,我适才为东方大哥写了一封信,你马上差人送去可好?”
“嗯呢,好的。我先服侍你睡了,然后就让庞三儿快马加鞭的送去。”一面说,一面放平飞雁的身子,轻轻躺下。
芍药又打开衾被覆在飞雁的身上,接着轻轻的摘下床帐,一切准备好以后,自书桌前拿起信笺,蹑手蹑脚的退出房门。
机灵的庞三儿正在马棚里给马儿梳理着鬃毛,嘀嘀咕咕和马儿说着话。
芍药走过去一拍他的肩头:“三儿,又在和你的宝贝马儿说话呢!”
庞三儿回头嘻嘻一笑:“芍药姐姐,你怎么来了?有事么——哈,我猜猜,准是又给东方公子送信吧?”
芍药拿着信笺轻轻一敲他的脑壳:“聪明——诺,给你信。记住,千万莫弄丢了。一定要送到东方公子手里。”
“好咧!俺知道!又不是第一次。”庞三儿接过信笺,翻身跃上马背,瞬间没影了。
东方府。书房。
紫期正在那里很认真的看着飞雁的书信,说是书信其实就是一篇一字诗词。他一字一句的细细瞧着思索着,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弯残月挂疏桐兮,哪堪清秋楚天冷。一帘幽梦随云飞兮,怅然离别桥上逢。一江寒水烟波去兮,瑶瑟笛音催兰舟。一香揉断零落花兮,风卷萧索寂寞楼。一蓑云雨吹彻寒兮,更漏角声听憔悴。一袭倩影独沉吟兮,羁旅风尘何时归?一往情丝金玉露兮,锦瑟托心寄阑珊。一弦流音叹别君兮,竹影深深暗浮烟。一剪秋风吹落日夕,冷依小楼未觉寒。一盏孤灯忽明暗兮,映我容颜珠泪残。一夜飞花轻如烟兮,满城尽带胭脂红。一怀愁绪皆为君兮,柳陌相遇急匆匆。一叹天公妒红颜兮,奈何病躯揉碎琴。一箭射穿三足日兮,不尽话别天籁音。一病千索灵魂颤兮,与君离别封神台。一吟三叹双泪流兮,肝肠欲断折骨哀。一尊琥珀映丹柱兮,含愁凝眸饮悲伤。一川烟雨度平生兮,秋韵揉碎话凄凉……”
哎!紫期看完心里一阵阵的疼,情不自禁滴下的泪珠打湿了信笺,泪眼模糊中,他仿佛瞧见飞雁惆怅的身影在那里孤独的沉吟。
飞雁,我的飞雁啊,我知道你的心,你是不是有预感呢?知道世事难料啊,断定我们今生恐难在一起了。没想到的是事已成真,倘若、倘若你知道了情变,你、你能否经得住这变故啊?你、你一定会怪我吧!哎!我、我也没办法呀,母亲以死相逼。我的飞雁啊,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紫期在心里痛苦着无奈着纠结着。
九儿在门外听见他的哽咽声,亦是一筹莫展,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公子安然无恙,千万不要愁坏了身子。
九儿正在那里唏嘘呢,肩头猛然间被人拍了一下,吃了一惊,连忙回头望去,瞧清了来人很不满意的说道:“五儿,你干嘛?吓了我一跳。”
五儿回道:“谁吓你了?俺就是拍了你一下——你在干嘛呢?公子呢?老夫人唤公子去前厅。快点,是舅老爷一家来了,是来商量婚事定日子的,婚期提前了。”五儿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啊?坏了坏了,公子这个样子怎么去见舅老爷呢?九儿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来回走动,心里一个劲的嘀咕。末了,还是没想出办法,只好一跺脚推门走进去。
“我不是不让你进来吗?出去!”紫期不耐烦的训斥道。
“那个……公子……那个……”九儿想着措辞,支支吾吾的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个什么——有事快说!怎的如此吞吞吐吐的?”紫期皱着眉头问道。
“那个、那个舅老爷一家来……来了,在……在前厅呢。刚才五儿来传话说,老夫人让您快点过去呢!好像、好像是来定婚期的。公子,您和眉儿小姐的婚事真、真的提前了。”九儿断断续续的总算是把话说完了,然后很小心的瞧着公子的脸色。
啊!紫期听到这里,身子晃了一晃,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言。
南宫府。
月至中天,又一个月圆的日子。
花园里,飞雁陪着母亲赏月说了一阵子话,瞧瞧天色也不早了,又怕大病初愈着凉,被母亲和芍药劝解着回了房。
掌灯时分,芍药去给飞雁弄小点心吃。她还没到厨房呢,猛地瞧见阴影里急匆匆的走过来一个人。
“谁?”芍药壮着胆子娇喝了一声。
“芍药姐姐,是俺!庞三儿。”黑影站住大声回答。
“哦,是你啊!黑灯瞎火的你在干嘛?驱鬼么?”芍药调侃的问道。
“哎呀,芍药姐姐,驱什么鬼啊!出事了!”庞三儿跺着脚说。
“啊?出什么事啦——对了,你见到东方公子了么?”芍药惊讶之后,忽然问道。
“咳,姐姐,俺正想和你说这事呢!俺一路快马加鞭的到了东方府,别说是东方公子了,连他的书童九儿都没见着……”
“为何没见着?他们不在家?”芍药抢过话头问道。
“听把门的说,东方公子被老夫人软禁了,九儿也不让出门了。我就问他们,老夫人这是干嘛?你猜他们是怎么回答的……”说到这里,庞三儿忽然停顿下来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快说啊,怎么不说了?他们怎么回答的?”芍药催促着急问。
“他们说,东方公子要做新郎了,我就问他们,东方公子娶的是哪家小姐?他们说,就是公子的表妹眉儿小姐啊!”庞三儿话音未落,芍药的心里猛的一沉,自言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姑娘大病初愈,还没完全好。怎禁得住如此打击?”
庞三儿附和道:“就是啊!飞雁姑娘一定会受不了的。芍药姐姐,赶紧想个法子才好。”
芍药回道:“哪里会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是瞒着姑娘,不让她知道。”
庞三儿摇头:“不成,那、能瞒多久啊?”
芍药无奈说道:“哎!瞒一时是一时吧,能瞒多久就瞒多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两个人只顾着说话,全然没有注意一席话早被榕树后面站立的飞雁听了个清清楚楚。
飞雁本来是在房间休息的,她卧在床上忽然感觉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索性坐起来披衣下床,来到外面瞧那一轮圆月。看着看着,不知怎地就行到那棵榕树下,恰好听见了两个人的所有对话。此时的她,月光下那张脸更显得苍白,娇躯不住的颤抖,心里一急,喉间发痒,那咳声仿佛波涛一样涌上来……
芍药、庞三儿闻听见那阵阵的咳嗽声,双双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恰好扶住了身体摇晃的飞雁。
“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别急别急,没事的。”芍药的脸惊的发白,一叠声的劝解着。
“没事,我没事……我…….”飞雁猛烈的咳嗽一阵后,抬起头凄然一笑,话音未落,蓦地喷出一口鲜血,旋即晕了过去。
“啊,姑娘,姑娘……庞三儿,快来帮我一下。”芍药大惊失色,与庞三儿合力将飞雁抱进房间。
“姑娘,姑娘,你、你醒醒啊……庞三儿,快去请降珠妹子,快去啊。”芍药大声的喊道。
庞三儿答应一声,急匆匆的奔出房门。
半年后,春日盎然。
轩窗旁,一袭单薄的纤影在那里低声的弹唱:“纠结缠心,痛断柔肠牵愁思。病躯弱柳,憔悴素颜怕君知。颠覆入侵,何堪芳尘无处依。轩窗掠过,孑然杜鹃和泪啼。珠帘不卷,弱躯不奈春花愁。冷雨长夜,独望天轮月似钩。悲歌弦断,苦闷叠忧何时收。一魂千索,乌云飞渡潇湘楼。奏一曲病中吟红泪泣,温一壶折杨柳下酒。饮一杯孤独袭柔肠,问春风,问斜阳,小楼燕窥帘。亿君颜,亿幻梦,暮断一窗霞。柳含烟,风卷云,无语对愁颜。一线风,三更眠,惊梦凝小窗。盼云雁,绿红衰,若雨魂魄飞。相思引,乌夜啼,一地踏莎行。芳踪去,掩窗纱,芙蓉梦天涯。痴情深,醉红妆,凡尘几度闻?花怯露,叶俱霜,风雨飘摇春。潇湘妃子方煎药,西施吴宫略捧心。谁知柔弱沉疴疾?花颜之痛女儿娇。叹,感事悲风兮弦上起,娓娓叙来病中吟。独怜飞雁孤栖荷,君复我丹心兮侍诗魂。又叹,满眼春色兮意境无,病魔狂侵兮痛压弱躯。心澹俱裂兮眉端愁,一朝榻卧兮难耐风雨……
“啊呀呀,姑娘怎的又开始弹这个曲子了?悲悲戚戚的不好听,弄个高兴点的好不好?”芍药娇嗔道。
“病魂箫一曲,谁怜飞雁心?芍药姐姐,无有高兴之事,何来的喜悦之曲?”飞雁幽幽叹息一声答道。
随后,重新调弦缓缓吟道:“春日慵懒倦倚床,素手调弦惊兰芳。凝思旧事坠夕阳。云雁何寄落梧桐,多少惆怅锁心窗。当时只道是寻常。”音落,飞雁的眸中早已是蓄满了泪水,片刻间,如小溪般划过面颊,滴落成无法言喻的刻骨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