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安。
父母希望我一生长安，同时给他们带来长安。
“亲爱的王女士，你今晚不回来了吗？”
“安安乖，妈妈给安安赚钱买书看，冰箱里有吃的，你饿了就在微波炉里叮一下。”
“妈，我不想上学。”
“安安，不许胡说，不上学以后准备讨饭吗？宝贝乖，我这还有客户，不多说了啊。”
电话里的忙音，让安安望着门口愣了好久，低下头用力的搓着裙摆。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安安脱下粘了污渍的纱裙，丢到洗衣机里，洗衣机轰轰地转动声盖住了安安吸鼻子的声音。浴缸里满满的泡泡下是安安把自己搓红的皮肤，有几处已经有了细细的血丝。
安安的爸爸和妈妈已经异地好多年，在安安刚出生时为了响应医院政策也为更丰厚的薪酬他被调去了外地，王乐为了不缺席安安的童年把安安带在了身边，拒绝了家里老人的照顾。
(已满十六周岁的人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
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人，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强｜奸、抢劫、贩卖毒｜品、放火、爆炸、投毒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
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八周岁的人犯罪，应当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因不满十六周岁不予刑事处罚的，责令他的家长或者监护人加以管教；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由政府收容教养。)
安安已经不是第一次在王乐的书柜里翻到这句话了，她冲着这段文字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心情突然格外地好。踩着小老虎拖鞋从书房一蹦一跳地打开了冰箱，小巧精致的蛋糕静静的躺在隔板上。
“小妹妹，想要什么蛋糕呀？
“我要那个。”
“你这么可爱要不要帮你把小老虎换成小兔子呀？”
“不要！”
“小猫咪呢？”
“我说，我要老虎！”
安安想起了下午蛋糕店里的对话，皱了皱眉，看了眼儿童手表的时间，23：59轻盈地跳转到00:00，安安取了一根蜡烛插在了老虎的额头中间，小小的火苗衬的安安的脸蛋更加红润可爱，安安笑着闭上眼睛。
“和王女士相遇的第十年，做小老虎不做小白兔。生日快乐。”
十岁的第一天仍然要照常去学校，阳光刚好的清晨，崭新的红裙子在晨风里美的叫人挪不开眼。刚出单元门，就看见楼下的晨练完的曹老头弓着着背，笑吟吟地过来打招呼。搂着安安摩挲着着她的肩膀，亲昵地送出了一小段路。
“安安，你李奶奶想你了，今天记得来把这么漂亮的裙子给她看看啊。”
一出小区门便遇见了隔壁小区急匆匆跑来的小兰，安安精准避开小兰在空中乱飞的头发，一把抓住她。
“干嘛跑那么快？”
“要迟到了啊！”
安安晃了晃手表，一脸无语。小兰停下来要起跑的姿势，冲着安安傻笑，不做挣扎。
“安安，你的裙子真好看，我妈懒得给我买衣服就只让我穿校服。”
“你真好，还有妈妈管。”
“你妈也是忙嘛，诶下午课外活动要做手工，你带美工刀了嘛？”
“带了，你要没带我可以借你。”
“我带啦，不过你有没有听说那个教手工的老师……”
小兰压低了声音，“是个变态。”
安安微笑着看向小兰，小兰看着安安平静的脸眼神逐渐迷惑。
“噫，你这什么表情。别被那老师传染了。”小兰说罢趁机拉着安安狂奔。
下午的时光总是令人期待，令人心动的副课，临近放学的时刻，澄黄的阳光从教室穿过，照的每个小朋友都毛茸茸金灿灿的。
手工课在另一栋教学楼，安安和小兰收了笔袋手挽手出了教室，小兰的步子小了许多。
“小安安，我不想去手工课。我，我害怕。”
“怎么啦？怕那个变态吃了你啊？”安安伸手挠小兰痒痒，“那，我先下手为强咯。”
“哈哈哈哈，安安，你好烦，哈哈哈哈哈。”安安被小兰逗得笑起来，松了手。小兰接着说道：“我听高年级的学姐上厕所的时候说，被他挑中的女生都是魂不守舍的从他那出来，还丢了扣子，好几个还转了学。”
挑？
安安的眼珠望着小兰的嘴滴溜溜地转，浅棕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像是深色的琥珀。“别怕啦，我来保护你！”安安和小兰抱在一起，腻着走向另一栋教学楼。
和安安小兰上课的主楼相比，这栋教学楼崭新且空旷，即使在骄阳似火的盛夏，楼里的温度也依旧凉爽。平常只有两个高年级在这里上课，遇上高年级有大型活动外出，整个楼像是蛰伏已久捕食者。
手工课的老师，身材瘦小略微秃顶，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简短的讲解本堂课的内容，声音嘶哑气短，零星的唾沫从唇齿间飞出又消失在空中。与其说他在教室里指导手工，倒不如说他在挑选猎物，他的每一步都像在试探。通常副课小朋友们都很活跃，但是这节课的教室里只剩下手工纸翻动和小刀划过的声音。
(安安，我觉得，背后冷飕飕的。)小兰递过一张纸。
(我怀里暖和⁄(⁄⁄⁄ω⁄⁄⁄)⁄，放学帮我拿书包哈，校门口见)
“这几个……”
“老师，我想去参加比赛，您能给我指导一下吗？”安安一脸灿烂的打断了他的话头，临近下课，班里也开始因为安静的打破而热闹起来。
小兰低着头一脸惊恐，想抬头又吓得撕破了刚粘好的彩纸。
他没有回应，噎着一句话，透过镜片凝视着安安。班里瞬间安静的时候，欢快的下课铃响起。
“下课。”像是自言自语。班里的同学散的飞快，小兰跑了两步又回头看看。
“老师，您教教我，我拿奖了也有您一份啊。”安安拿着粘了一半的手工作业，又捏了捏裙子。
“那答应老师，你今天的裙子也要穿去领奖台好吗？”
“好呀，老师，您也觉得这条裙子好看对吗。”安安抿着嘴笑的可爱，正好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泛黄的眼珠透过镜片不避讳的扫着。
“正好，没人。”他推开办公室的门，电扇还在吱吱呀呀地缓慢转动，老旧的窗子没装纱窗，不知名的飞虫顺着窗帘被风吹起的弧度停在了办公桌上。
周五，副课老师没有课的，不等铃响都早早开溜。
“是呀，老师，正好。”
校园里教学楼里都是匆匆下班的老师和雀跃回家的学生，上副课的侧楼早就清空了。安安步子放的很快，气喘吁吁的拉过小兰。
“什么……也……别问……我。”安安顺了顺气儿，“他真的不正常。”
“安安，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小兰抱着安安瘪着嘴飙了两行泪。
“别哭啦，我们去找门卫阿姨。万一他出事怎么办？”安安拍拍小兰，顿了顿要找纸巾的手，直接上手抹了小兰的眼泪在裙子上，棉质的裙子因为泪水浸湿有了深深浅浅的色块。
“阿姨，我们老师，情绪有些激动，我害怕，就……就先出来了。”
“别着急，哪个老师啊。”门卫阿姨亲昵的顺顺安安的辫子，给小兰擦了眼泪。
“我也忘了叫什么，是手工课老师，就在侧楼。”安安指了指。
“嘭！”
校园里零星的人群里传出尖叫，门卫阿姨揽过安安和小兰，啐了一口。
“就知道是这畜生。”
“你们赶紧回家，害怕的话就和爸爸妈妈睡，乖，快走啊”门外阿姨挡着安安和小兰的视线，往校门外推。门卫阿姨工装上的油烟味让安安感到安心，深吸一口装作不经意回抱着阿姨。
“安安，谢谢你给阿姨打电话，小兰爸爸给我来信息了，接到你们学校报警让我来接一下她。欧呦，小兰吓傻了嘛。你不害怕吧。”小兰妈妈开着车，小兰像一座石雕仍然愣在那。
“我……我感觉像做梦一样。阿姨，你说他死了吗？”
“不害怕哦，那些都是大人的事了。你妈妈今天回来吗，不然去阿姨家睡吧，跟小兰做个伴。”
“谢谢阿姨，妈妈今天晚一点会回来的。阿姨，我到了。”
“安安慢点哦，到家给我回消息。”
安安挥挥手，她撒谎了，王乐今晚不会回来的。
大门被重重的关上，安安把书包扔在玄关，就地坐下，因为叹气而放松的肩膀垮下，安安觉得自己像一只漏光气的气球，眼睛紧紧合上，双唇紧闭轻轻的笑着，眼泪随着笑容簌簌地落下。
安安吸吸鼻子，翻出了爸妈卧室床底的烟灰缸，自从爸妈异地，王乐把家里安安爸爸的生活痕迹全都藏在了床底，床底年久失修的蛛网蹭在了安安的兔子头花上。安安脱下红裙，裙摆和腰间沾染的血迹早已凝固发硬，抹了小兰眼泪的地方也早就恢复了原来的颜色。房间隔音效果很好，拆卸裙子飞扬起的线头惹得安安鼻头发痒。
烟灰缸里最后一块碎布和已经干涸的湿巾一起燃尽，仅剩的灰烬随着马桶水箱巨大的噪音消失在这个家里，燃烧的气味托通风口和香薰的福一晚就会散净。
安安看了眼时间，拆了另一件一模一样的红裙子套上。塑料纸哗啦哗啦的响罢，被团成团扔进了三天前的炸鸡打包盒里。小区的被巨大的蝉鸣包裹着，将暗的天色在天际还留下了一圈浅蓝的渐变，白日再长也挡不住路灯的准时亮光。安安的脸被那光线照的有些奇怪，一次性的塑料手套随着臂摆发出的声响被蝉鸣盖住。最后一趟垃圾车进小区前，炸鸡盒和崭新的美工刀在不同的垃圾桶前分别，安安握了握自己有些颤抖的手，三伏天冰的吓人。
家门口又被楼下的曹老头塞了19禁的漫画稿，这一次的主角是他刚出生的孙女。安安的脸色突然煞白，撕碎了丢进电梯口的垃圾桶，抱着马桶把胃吐了个底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