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份
听木易说我是三四岁时进的秦家,那会儿活脱脱一个傻不愣登土包子,活得像公主一样的秦白药看了很是嫌弃,当天晚上就要连夜把我送回福利院。
至于后来为什么又没送走,木易打游戏太认真就没往下再说。
对那段没有记忆的过去,我也没什么在意。
只记住一点便够——生是秦白药的跟班,死是秦白药的鬼。
秦白药是我的老大,她让我这么叫的,而她常叫我“尾巴”。
“尾巴,今天的家庭作业你看着办。”
“尾巴,我今儿不回家吃饭,你想个办法解决爷爷。”
“尾巴,我觉得你们班上有个女同学很可爱,你去帮我告诉她。”
秦白药总让我干些不体面的事,她明明比我大两岁,可是言行举止一点都不成熟。
就拿写作业的事来说,初中生怎能弄懂高一的题?
不回家的事,后来被秦爷爷的司机意外撞见了,那晚我在书房背了大半夜的家训。
而那个她认为可爱的女孩子,也误以为是我对她有意思,从那以后整个年级都在传我性取向有问题。
她们都背地里小声八卦,从没正面跟我求证过真假。
至于没主动去解释,大概是因为我皮肤黝黑又一身男孩气的打扮,混进她们蝴蝶结做发圈的人堆里,秦白药总说那画面想着都辣眼睛。
久而久之,男同学把我当兄弟,女孩子避我如蛇蝎。
木易是秦白药的闺蜜,她俩从小一块长大。
性格可爱长相俱佳,对我还十分关照,从不让我替她做作业,撒谎,找同学示好,但是她老找我去帮她摆平情感纠纷。
或许是我比她长得高,看起够结实,所以那天约在废弃工厂见面时,她暗恋高二学长的女朋友才大气不敢出地从我身边走了。
“秦七夕,你不做保镖太屈才了!”躲门后暗中观察的木易,忽然跳出来激动地拉着我说。
只有在木易口中,我才想起自己有过姓名。秦爷爷和做事阿姨都是叫我小秦。
挠了下又剪短的头发,我尴尬地回她:“老大也这么夸过我。”
“秦白药不一直都在把你往这方面培养吗?”木易越说越兴奋,甚至畅想到了未来,“以后等她继承了秦家的家业,你就是她贴身的保镖,穿一身黑色西装,戴副黑色墨镜,那样子多酷。”
我这才晓得,秦白药有这打算。
没想到她的人生规划里竟然有我的一席之地,这让我很高兴,回去的时候还在她常去那家花店买了一束红玫瑰。
等我去敲她房间门的时候,发现她没在,我又抱着血一样红的花回房,结果她坐在我书桌旁椅子上。
秦白药长得很漂亮,连我们班的男生都说她是女神,总用肤如凝脂那样文绉绉的词语去形容她。
而她确实像个洋娃娃,娇生惯养,一个不开心就可以把我手上的花扔在地上,花瓣因此掉落到处都是,有些还被她踩在了脚底。
我的零用钱都是管事阿姨给,她说我没什么地方能用得上,所以每次都少得可怜。
其实她说的很有道理,秦家包吃包住,学校也发了校服,有些时候秦白药还会把她看不顺眼的东西丢给我用。
钱的作用,仅仅体现在逗秦白药一笑的时候。
不过今天,钱貌似也不管用了。
“你放学后去哪儿了?”
通常没喊我尾巴的时候,就说明她心情不好,经过多年的朝夕相处我已有足够把握来下这个判断。
可唯一遗憾的是,这么多年了,我依旧没找到在秦白药生气时让她变舒坦的做法。
“木易让我去帮个忙,然后完事了,我们一起吃了顿火锅。”我从不对她撒谎,因为她说忠诚的人才能留在秦家。
木易是她最好的朋友,哪怕我不愿帮也得看在她的面子上答应。
“什么忙,要你去帮?”
秦白药有个习惯,开心的时候爱笑,生气的时候更爱笑,一脸天真无邪,只有我知道那笑容背后的代价。
“你是没吃过火锅,还是我们家没钱让你吃顿好的,需要你去给别人帮忙换?”
秦家的人除了秦爷爷,都怕她。
特别是我,总害怕哪天她一个不舒坦就把我赶出去,从此流落街头。
就像回家路上常碰见的那条流浪狗,浑身的毛脏兮兮乱成一团,饿了便去翻垃圾桶。
“对不起,我下次去之前,一定会先问你同不同意。”我今天确实没先告诉她一声,她有理由对我质问。
秦白药笑着来到我面前,言语里却没有一点温暖,“我这两年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好到你总忘记自己的身份?”
身份?
秦白药这问题问倒了我,我实在难以确定自己在这家里所扮演的角色。
秦家的养女?还是秦家的使唤丫头?
管事阿姨说:“小秦,以后秦小姐要是出什么事,你可得挡在她前面。”
我想最合衬的身份该是人肉盾牌。
在秦白药生气的时候,其实任何解释都只会让结果变得更糟,低头认罚或许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果然我保持沉默后她便没再说什么,只转身去到书桌边,没一会儿她就将一个包装精致的粉色方盒递我面前。
“把它们都吃了。”
打开,里面是各种式样的巧克力,没算错的话今天该是我进秦家的第十个年头。
我的生日没有人知道,秦白药索性把领我进秦家那天当成生日过,刚巧那天是牛郎和织女见面的好日子,也就随便给我取了个名字——秦七夕。
没有生日蛋糕,每年不变的是巧克力。
甜到腻牙的,苦到心肝脾肺肾都疼的,还有辣到眼泪止不住的…
真感激,这么多年了她都记得这一天,还费尽心思找不同口味的巧克力送我。
“老大,谢谢你。”虽然我不喜欢吃巧克力,但我从没有想过将任何一颗丢进垃圾箱。
“同学送的,丢了可惜。”
也是,她哪有时间去甜品店选这些,我真的太健忘了。
将盒子收好,我咧着嘴愈发笑得开心,“谢谢你没丢,还带回来送给了我。”
“你可真是好打发。”秦白药说着话往门外去,忽又停下脚,“以后木易要找你帮忙,你让她先找我。”
我点头答应,她“嗯”了声回应便离开了这间房。
这一晚,天上的星星每一颗都特别亮,我洗完澡坐在椅子上,想看看到底织女有没有下凡来找牛郎。
结果等到快十二点的时候,也没看出有何异常变化,倒是木易打电话来说,她睡不着想找我聊会天。
想到白天的事,我干脆利落地拒绝:“木易,我困了。”
她却着急说:“睡什么,你还没吃生日蛋糕呢!”
原来是我忘记了,这一天还有另一个人在记得。
木易真的是秦白药最好的朋友,顺带我沾着她的光也得到了好朋友的待遇。
可是,我的好友列表已经设置了添加权限。
“蛋糕太甜了,我不想吃。”
“那怎么办,我已经买了。”木易的语气从听筒那边传来满是失落。
我试图用笑声来掩饰内心的抱歉,“白天你请我吃了火锅,已经很好了,谢谢你木易。”
“火锅是答谢餐,蛋糕是生日祝福,又不一样。”顿了有几秒,在我以为木易要挂断的时候,她又问:“七夕,是不是白药今天不让你出来了?”
她俩感情特别好,我明白自己的存在也不足以对她们造成什么影响,可还是自以为是的当起了老好人。
“没有,老大并没这样嘱咐我。”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点,我只说:“太晚了,我真困得睁不开眼睛。”
“好,你睡,我给白药打个电话,看方不方便过来。”
木易从来都是言出必行,我多怕她这提议惹到本就对我有意见的秦白药,继而在十年前进来的这天再把我赶出门。
我连忙阻止:“木易,你别打,我亲自去找她说!”
秦白药的卧室在我楼上,当我赤着双脚上楼的时候,看见她门缝还有光。
无意往里窥探,只是在敲门时正巧看见她一个人坐在窗沿上出神。
幸好她没睡,否则敲门声打扰到了她,起床气便够得我受。
这样一想,我突然觉得自己今天仗着过生日有些胆大妄为。
轻轻敲了三下,里面的人便出声让我进去。
屋里,她看着我,目光带着一点审视意味,这就使得我原本组织好的语言,瞬间卡在了喉咙。
“这么晚了,有事儿赶紧说。”秦白药见我傻站在门口,有些不耐烦。
她越这样,我便愈发紧张,甚至感觉到有汗水从脸颊边滑过。
最后还是她看不下去,主动问了我:“木易请你去她家吃蛋糕,怎么,你怕我不同意吗?”
果然木易还是先联系了她。
我一边想着事情已经发生,一面找办法让她答应:“我没这样担心过,因为老大不会不同意。”
话音落下,秦白药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等到十二点的钟声敲过,等到手机在裤子口袋里一遍遍振动后又停歇,等到我已不抱希望,她才笑着开口:“去吧,吃完了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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