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掉线
周日不是阴天,连晴天也不是。是雨天。
何连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大脑还融在不清不楚的梦里。
遍城的雨把原定计划浇了个透。
两人在微信上商量一会儿,把时间推迟到下午。先等等看,雨下午兴许会停。
淫雨霏霏。南方一年四季都浸泡在水汽中。春日是毛毛细雨,夏日是滂沱急雨,秋季是绵延凉雨,到了冬天,就又冷又硬。日子越靠近秋,气温越低,可暑气又时常冷不防出来玩闹一通。按理说,秋雨是很凄凉的,但A市的植被同L市一样,大多四季常青,哪怕是在山上,树叶也只翻红翻黄,没有丁点要落叶的意思,只有日期和温度昭告秋日的脚步。
兴许,今年A市的冬天,又要迫降。
窗外的车流行人,在水幕后朦胧如轻烟,很快消散。玻璃上的雨水,勾连成一片,一层层跌落。何连似乎能听到雨水用力擦过玻璃时,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阴雨天太适合睡觉了。因为天色又阴又暗,空气湿冷,人们亟需寻找一个慰藉,可供逃避,不睡觉时,心情通常很坏。
透过玻璃,人群就像一群溺水的蚂蚁,面目模糊,手忙脚乱,成群结队地涌进看不到终点的不同道路。同巢穴被淹没的蚂蚁如出一辙。
不久后,我也将是其中一员,不,不,我就是其中一员。何连默默地想,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空虚。
作为庞大蚁群中的一员,并没有不好的。蚁群构筑起巨大的巢穴,构筑起巢穴间四通八达的连接管道,构筑起文明的奇景,离开蚁群,一切不过是空中楼阁。
只是,他似乎还不知道哪个是他的路口。
这世间的路太多了,成百上千,阡陌交通。似乎每一条都是光鲜大道,似乎每一条都荆棘丛生、崎岖坎坷。不用放眼长量,只消一眼,便令人心生畏惧。
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挥之不去的烦闷,也许是因为潮湿的空气让皮肤发黏。
何连住的是客房,但平常没什么用处,安然和廖则云就用这间房来放书,房间里有个很大的书柜。
他搓了搓裸露的臂膀,漫步到书柜前,随手抽出一本书,倚在床头,翻开几页,文字映入眼帘:
“不管饕餮的时间怎样吞噬一切,我们要在这一息尚存的时候,努力博取我们的名声,使时间的镰刀不能伤害我们;我们的生命可以终了,我们的名誉却要永垂万古……”
他气急败坏地合上书,余光在罅隙间瞥见“立誓”一词,纸页合上的音响似乎还在房间内再三重播。这尾音不知哪里勾起了他的怒火,何连怒气冲冲地暗中赌咒:“那好,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这本破书!”
何连带着一种迁怒后的心虚,把这本书草草塞进书丛中,好让自己再也不用见它。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自己的目光似乎被粘住了,不论把书放在哪,他一眼就能捕捉到它洁白的书脊,封面的侧面人像似乎在嘲笑他的无用功。他把倒数第二行的书拿下来,让这本书的封面贴着书架最里头的横壁,再把其他书一本一本地按原样放好。它被藏起来了。
手机的消息提示声解救了何连,他落荒而逃,飞也似的拿起手机。“三剑客”的小群里,小泪在抱怨作业太多。
【群主】即将秃头的少女泪:最近老师不知道发什么疯,作业超多,天天要画图,毛都快秃了qwq
【管理员】阿丑:你不是本来就秃吗?
【群主】有一头浓密黑发的美少女泪:滚呐!(▼ヘ▼#)
鲨了你.jpg
【管理员】黑:……
最近好像没怎么在群里见你
【管理员】阿丑:她被抓去画图了呗
群里消息闪得飞快,何连几乎立刻回忆起,几人聚在一起时插科打诨的场景。虽然是文字,却让他产生一种吵嚷的错觉,他露出无声的微笑,烦乱不知不觉被丢到九霄云外。
上午出去的安然和廖则云也回来了,他们是被突然叫出去的。三人本来再客厅聊天。这一出去,回来都快三点了。
中午自然没有停雨,他们回来,雨也没有一丝变小的想法。
何连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把伞拿到阳台撑起来。
“好大的雨,还好我说开车吧?”安然得意。
廖则云赶快帮她把外套脱下来,外套不小心被雨水淋湿了袖子:“是,多亏你。”
安然:“你阿叔还不想听我的呢。”
廖则云使眼色,何连赶快说:“这是阿姨明智,他下次肯定不敢啦。”
安然满意地点点头:“你看,还是小何眼光好。”
晚上,三人围在桌前吃了一顿晚饭,这顿饭不仅填满了何连的肚子,还让他感到慰藉。
他们吃饭的时间比在学校的要晚得多。何连在学校一般六点吃饭,要是晚上有课,四五点的就吃晚饭了。
等三人吃完晚饭,已经八点了,雨渐渐变小,淅淅沥沥,最终停止。周末别说出去玩,学校都去不了。不过,他六点见外头还是大雨,就把学校的车票退了,索性周一上午也没课,就买了个十点的票。
唯一的问题是,何连本来只打算在校外住一夜,只带了一套外衣。廖则云翻出套旧衣服给他穿。
临睡前,陶庵发消息告诉他,后面两周自己都没空,约定只能继续往后推了。
何连回复后,翻了翻群消息,没什么要紧的。学院通知群都是些防诈骗消息和校园活动报名渠道。学院的聊天群开了“消息免打扰”,他是从来不看的,没有半点犹豫就滑过。目光停在社团群上。
“咸鱼社……”何连喃喃,“也太直白了……”
“咸鱼社”的消息还停留在几天前,大家刚进群,互相打招呼。似乎社团成员都是些拘谨内敛的人,都不爱主动挑起话题,即便是在网上。赵小织一反常态地没有出来调节气氛,她甚至连群内的互相问好环节都没参与。
想也知道,参加这种奇怪社团的不会有什么正常人。赵小织估计把人骗进来之后,就本性暴露,懒得搭理了。
这样也挺好,省去了多余的交际,完美满足何连摸鱼的需求。
林龄。
李茗如。
目光在其余两个社团成员的名字上巡梭,想象他们是怎样的人。最终,何连叹了口气,由衷希望两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
王知之昨天发消息跟他抱怨过,篮球社里有个球员性格暴躁,似乎把王知之当成了眼中钉,时不时找茬。好在有宋嗟和社长在,对方也不敢太过分,都是暗戳戳搞些小动作。
何连听后惊讶:“宋嗟帮你说话?”但紧接着,他又想,自己又没亲眼看见宋嗟做过什么坏事,不能老是这么胡乱揣测人家,“那他人还不错。”
王知之发的语音,听声音已经可以想象他狂点头的样子:“对对对,多亏了老宋!那个傻逼好像挺怕他的。”
何连:“怕宋嗟?”
王知之:“诶,也不是怕老宋,是怕老宋知道,他挺喜欢老宋的,哦,他也喜欢追着社长跑……类似于,敬畏?敬爱?敬、敬……”王知之苦思冥想,最终得出结论,“哎呀,管他呢!反正那货是个傻逼!”
什么跟什么?
就王知之参加篮球社这几天,何连已经从他嘴里听到了许多篮球社的消息。比如,篮球社的社长是大三的师兄;宋嗟不打球管的是财务——篮球社有财务部;篮球社的经理是个美女,并且篮球社里两个男生先后追过她,而这位美女似乎只对宋嗟有意思,奈何流水无情;长得像劫匪的教练和天天上裁判课的新成员……还有各种八卦,当然,骂得最多的,就是那个傻逼社员。
总之,这事把王知之烦得够呛,也让何连心生忐忑,毕竟哪怕再摸鱼,社团成员还是得见几次面的。
正想着,咸鱼群突然蹦出一条消息。
【赵小织:宝子们!咱们周三下午去活动室见个面!我们活动室在综合楼208,不是图书馆哦!】
赵小织的通知一如既往地随性,完全不像其他社团的通知那样严肃,群里的回复也五花八门。
【林龄:ok.jpg】
【李茗如:收到。】
【李茗如:爱你(づ ̄3 ̄)づ╭❤~爱心发射.jpg】
【何连:好的,谢谢学姐】
【赵小织:爱你们哟!周三,你们@徐越学姐也会去哟~她是副社长。快出来快出来@徐越】
等了几分钟,没人出来。这位学姐真有个性,何连很羡慕。
【赵小织:啧,算了,有事到时候再说,玩去吧,遁了】
何连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22:30。
他在三剑客里发消息。
【管理员】阿丑:你们那个社团居然还能有活动室?学校怎么想的?
【管理员】阿连:对,我就是想吐槽这件事
【管理员】阿丑:小泪怎么又掉线了
【管理员】黑:她最近经常……
小泪又不见了。往常,她应该和阿丑冲在吐槽第一线,可是最近群里只有阿丑一个人的身影,除了送礼物那次,其他时候小窗发消息也不怎么回。虽然他们四人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消息,把彼此当成留言板,但她这段时间连群都不看,太反常了。
想了想,他还是找人问了下。
【星垂平野:文卿】
【今天也想吃巧克力甜筒:宝子,咋啦咋啦】
【星垂平野:最近小泪在忙什么?好像有点奇怪,她。】
对面不知道在干什么,很久没回,何连估计对方是打游戏或者睡着了,第二天早上看到了就会回。他熟练地把消息全发过去,也不管对方回不回,就去看宿舍群,群里的消息没有关于金钱的,他无视掉李澳的废话,关灯睡觉。
何连不看学院的聊天群,自然不知道,群里闲聊的话题,逐渐偏向“有个女生在文学院和外院打听人”。
关注官方微信公众号, 方便下次阅读
(微信中长按识别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