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应聘者
陆光霁,男,二十二岁,普通大学刚毕业,正面临着倘若再找不着工作便要回家继承祖传事业的窘境。
说起来虽然很像是目前网上很红的回家继承千万家产的搞笑梗,但是啊,陆光霁在心底忧愁地叹了口气,你们这群人,压根就不懂我的痛苦啊。
陆光霁家的祖传事业,是个曾经辉煌一时,而今历经了千年的积淀,马上就要同很多不该存在的事物一块消失在历史尘埃里的倒霉职业——道士。
他家偏茅山道士那一派,管的是人与鬼怪之间的事,还属于那种真刀真枪的和鬼怪之流的撸起袖子就是干的。祖上曾涌出过多位能人异士,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单单是稍稍掂量一下这分量,便能知道危险系数到底有多高了,陆光霁自认自己一个怂货,怎么也做不来这行。
而他家据说祖上还曾是个大门派,道士里跺一跺脚别人就得抖三抖之类的角色。但不管是个什么样的大家族,终究都逃不脱盛极而衰的结局,总之,到了陆光霁这一代,他家祖上的光辉已经是全都凉透了。他爹当个光杆掌门,当得灰头土脸的,但本人似乎还挺乐在其中。
陆光霁打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五讲四美三热爱,一路走到大学毕业,发现自己似乎走到了头。找不到工作,他就得回家接手老爹的工作去当所谓的陆家光杆掌门人,然后住在深山老林里潜心修道,和各种邪门的鬼怪作斗争——这个未来不管怎么说都过于令人恐惧,尤其是令当代网瘾青年陆光霁恐惧。
所以陆光霁在找工作这件事上可以说是上了十二分的心,只可惜毫无结果。
陆光霁走在冉城的街道上,他刚面试了一家公司,虽然结果还没出,但感觉上已经是十分的不好,这个认知不免让他有些沮丧。
正沮丧着呢,陆光霁突然接到了自家老爹打来的电话,一上来就是扎心——光霁啊,你找着工作了没啊?
陆光霁捂着有点疼的小心脏,有气无力地回——还没呢。
老爹对此回答应该是早有预料,因为他下一句立马就接着,“老爹给你介绍个工作怎么样?”
自家老爹介绍的工作,能信么?靠谱么?陆光霁心里发怵,嘴上还是要给自家老爹面子的,于是他兴致缺缺地回道,“您给介绍的工作是去哪个道士观当道士吗?”
“怎么会!你是咱老陆家的下一任掌门,怎么能拜到别家门下当个小小道童?放心,老爸给你介绍的绝对是正经职业,还属于公务员编制呢!”老爹那边是能听出来得神采飞扬。
相比之下陆光霁这边更是无精打采,“怎么可能?考公我又没考过。老爸你不是被什么人给坑了吧?”
陆掌门气若洪钟,“信爸一回,反正去看看你又不吃亏,还是说你这么快就想回家当掌门啦?”
陆光霁败下阵来,低声道,“把地址发给我。”
老爹的地址几乎是秒发,陆光霁没看,直接关了手机,走路到回家,先是躺在床上丧了会,调整好心态,这才点开了老爹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消息上写的地址虽然在冉城,但陆光霁将地址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确定了是自己从未涉足过的地方。老爹在微信上除了发地址,还再三强调这个应聘一定要晚上十点之后再去,去早了十分的不礼貌。
——记住,去得越晚,雇主录用你的可能性就越大。
陆光霁将自己老爹的微信消息读了一遍,没忍住又一次地翻看邮箱,看看能不能有家公司对自己的简历给点反应。
可惜,投出去的简历犹如泼出去的水,那些个收了简历的大公司个个都和没良心的负心汉一般,连个交代都不给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光霁向生活低头,老老实实用手机查地图,看看老爹说的那个地方到底在哪。一查吓他一跳,那地方真的是太偏了一点,陆光霁盯着地图看了半天,忍不住怀疑它到底属不属于冉城地界,并且,最为重要的是,由于偏僻,到达那里的唯一公共交通工具公交车,晚上六点便全部停运。
到了晚上十点,陆光霁心中再不舍,还是忍痛掏出手机叫了一辆快车。为了这个面试,他特地穿上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西装是新熨过的,穿在身上十分挺阔,头发上的发胶也是刚抹的,不听话的自来卷此刻非常服帖,脚下踩着的皮鞋更不用说,锃亮锃亮的,好似会发光。
陆光霁出门前特地照了照镜子,自觉这身行头已经是十分够用,才拎着公文包出了门。
快车司机已经在楼下候着了,他探出头,看见来人,愣了好几秒,觉得自己的眼睛被这个帅哥这样一身庄重的行头给闪到了,于是忍不住真心实意地发问道,“帅哥大晚上打扮这么时髦出门,见女朋友?”
“不是,见老板。”陆光霁一边老实答道,一边拉开车门上车。
司机神色猛的一变,再次打量了一遍这个帅哥,车里的光是从一旁的路灯那打进来的,能见度十分有限,偏偏就是这样的光线下,陆光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高高的鼻梁,睫毛切割出的阴影……一切被光线打磨得愈发有种老电影里的味道。
司机打量的神色毫无遮掩,如有实质,陆光霁被盯得身上发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八成是自己那句去见老板让这个司机会错了意。现在的司机业务水平都这么高了吗?陆光霁心里吐槽,嘴上还是乖巧地帮自己补充道,“我是去应聘的。”
“这个点?”司机一边熟练地将车发动,一边质疑道。
“老板有点怪癖,就得是这个点。”陆光霁将这句话说完,也懒得管司机信不信了,戴上耳机假装看起窗外的风景来。
车十分平稳地开了近一个小时,陆光霁看着预计价格,心在滴血。不过估摸着快下车了,老实说他对于这个不知道是个什么性质的工作完全就是一头雾水,待会面试会问些什么问题呢,既然是老爹介绍的工作,不会问自己些什么《道法入门》《符箓大全》之类的吧?天知道他对那些玩意儿有多一窍不通。陆光霁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来?”
但没等陆光霁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司机突然声音变了调,扯着嗓子的男声在车厢里响起来,“你这定位的是个什么鬼地方,好端端的我的导航怎么失灵了,你看看窗外,一片浓雾,走着走着就连灯都没了,我开了几年快车,咱冉城啥时有这种没路灯的地方了?”
陆光霁偏过头仔细打量了一下窗外,一片雾茫茫,能见度十分低,司机开的是远光灯,但从视觉效果看来,现代化电气没能穿透这浓雾,光像是被雾包裹了起来,然后强行凝固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司机的声音还在抖,一句话说成了个车轱辘,“这边导航失灵了,这到底是哪个鬼地方,不管往边走都是这么邪门的雾茫茫一片……大晚上哪来这么浓的雾?”
陆光霁,虽然不喜欢,但耳濡目染,家学渊博,还能根据眼前的状况推断出自己目前应该是撞邪了。不对啊,陆光霁捏着自己手上带着的佛珠形状的手链,心想,自己身上明明被老爹放了不少辟邪的玩意儿啊,到底是哪里来的小鬼这么不懂事。
车还在继续开着,司机颤颤巍巍想掏出手机报警,陆光霁也看了一眼手机,没有半点信号。
窗外的雾似乎更浓了,像是要黏到车窗上来一般,以陆光霁那不怎么灵光的天眼看来,雾里面数不清的黑影在蠢蠢欲动。
车厢里的气氛愈发压抑,司机简直要疯掉了,车一直在笔直行走着,可他却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哪里,窗外那诡异的雾还越来越浓,他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不屑的轻笑声。他做司机这行已经很久了,碰过不少的邪门事,照理来说对这种事情的接受能力还算是高的,但,司机忍不住用在镜子里看后座上的乘客。
帅气的青年,西装革履,大晚上来这么偏僻的地方,碰上了这种情况还一言不发,脸色都没怎么变……司机越看后座那张脸越可疑,偏偏这时车载广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响了起来,沙沙的电流声里掺着尖锐的笑声,那声音好似窗户摸过砂纸一般刺耳,声音断断续续,“今夜……你们……都得死……在……”
司机受不了,尖叫起来,气势上一下子便将那收音机里的声音给盖了过去,在狭小的车厢里呈现出一种震耳发聩的效果。
陆光霁猝不及防,觉得自己还没被鬼给弄死,就先得死在这个司机的手下。他现实拍了拍司机的肩安慰道,“兄弟安静点。”然后从包里摸出符纸,一掌拍到收音机的位置上,那窸窸窣窣的诡异杂音一点点低了下去,渐渐地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声。
司机脱离了噪音源,总算是冷静了点,这会再看陆光霁,觉得他身上都是发着圣光的,看看这人,剑眉星目,满脸正气,一看就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当代青年的典范!司机当机立断踩了刹车,一个急刹,车直接停在原地。
虽然雾还没散开,信号依旧是没有,但这并不妨碍司机看向陆光霁的眼神里都是发着光的。“小伙子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司机竖起大拇指。
陆光霁笑了笑,“家里祖上是当道士的,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司机双眼晶晶亮,盯着陆光霁,十分好奇他下一秒的动作。
只见陆光霁一脸凝重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造型古朴的铜镜,然后摇开车窗,直接将镜子给扔出了窗外。
没错,陆光霁作为一个不靠谱的败家儿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拿着宝具往外一扔,打算靠着祖传的宝具震慑住外面那群不长眼睛的鬼。
自家的这些物件还是十分靠谱的,镜子刚落地,浓雾便散了大半,藏在雾里的黑影也散了不少。但雾并没有全部散尽,还是有鬼舍不得放弃车里这两个难得的人,毕竟这么不长眼冲进来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司机此时对于陆光霁的崇拜显然已经达到了顶峰,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十分好奇陆光霁的下一步动作。
陆光霁却怔住了,他头一回碰见这种将法宝都掏了出来但鬼却没能吓跑的情况,很是苦恼,这得咋整。他摸了摸包,包里还有几张符,其中两张驱鬼的,两张祈福的,两张虽然以陆光霁的眼力看不出来效果但估摸着应该是挺厉害的。
陆光霁打开车门,下车,首先用手机手电筒打光把刚扔出去的铜镜给捡了起来,拎起镜子的时候镜子里挤着好几张变了形的鬼脸,呲牙咧嘴,没有半点美感,还将陆光霁给吓了一跳。
不过陆光霁毕竟是从小被亲爹给吓大的。所以他只是被这几张鬼脸给吓得抖了一下,然后淡定地将铜镜上的灰尘给擦掉,然后用手拍了拍挤在里面的鬼脸。鬼脸突然被打,变形得愈发严重了,哭丧着脸从镜子里给跑了。陆光霁懒得找它的本体算账,再者说也不一定打得过,见把鬼给赶跑了就收。
陆光霁环顾四周,这才看清了这块地的大致地貌,这是一大块荒地,还是泥土地面,长了不少的杂草,隔着裤子都能扎着陆光霁,也不知道他们这车到底是怎么钻进这犄角旮旯里的。
陆光霁一手举着铜镜,另一只手上拿着驱鬼的符纸,往车外绕了一圈,最后在车前盖上拍了一张亲爹改良版的强效驱鬼符纸。最后上车,示意司机可以继续开车离开了。
司机狐疑地盯着他,车外的雾还在,没有完全散干净,车开着远光灯感觉却依旧是不亮。司机点开手机,总算是有了个好消息,信号回来了,这个地定位离陆光霁的目的地不算太远,走出荒地拐上主干道后没几分钟便到了。
司机送陆光霁到了目的地,头一回碰这么邪门的事情,他已经没了一个人回去的胆,说什么都要继续跟着陆光霁混。
陆光霁无奈,两人一块将车给停好,然后敲开了陆光霁未来老板的门。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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