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黎被苏珊骂骂咧咧地赶上马车，她们的出行还挺顺利。
原本还想就苏珊说的话问一两句，结果苏珊不给她机会直接闪人，回来也嗯嗯啊啊一副你看着办你个笨蛋的样子，让郝黎手痒痒想抽她一顿。
不就是剧情可能有点变化么，她非给打听出原因不可。
和苏珊分道扬镳，与自己的餐饮店雇佣店主核对下营业流水，商量了下食谱上新的问题，郝黎乘着马车回了皇宫。
下了马车，郝黎还在考虑如何收集情报的一二三四，没想到半路遇到面部绷得死紧的骑士威廉，她停住脚步。
“艾里斯殿下托我转交给您。”
拦路虎微低了头，向她递来一封信件。
光亮如新的信封，如水的暗纹典雅，封口处滴了蜡，压成独属于格兰维宫的复杂花纹，这一般是正式通讯邀请才会用的个人徽章，而她的身份只是挂在伊弥亚女主人名下的侍女。
郝黎从双剑与兰草的图案中抬起了头，她看向威廉：“……不会还落了款吧？”
威廉嘴角隐秘地抽搐一下，他没说话，但也没摇头。
郝黎看他，然后缓缓点了自己的脑袋：这孩子脑子没事吧？
威廉沉重叹息一声，他的脖颈像是架不住自个的头，只得潦草地磕了下表示赞同：“请您务必要答应殿下的邀约。您需要我将您手里的东西送到塔下去么？”
“不用，你说的我知道了，我会看过信后再决定的。”
不意外郝黎的回答，也像是知道自己主人在折腾什么，威廉对着郝黎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背影怎么看都有种“如果团长知道一定会杀了我”的萧索。
夏天渐至，白昼变长，郝黎左手拎着纸袋，右手捏着高级纸张组成的信笺，她想了想，往塔的方向走去。
虽然不知道艾里斯这傻瓜蛋想干什么，但是她刚好想打探消息，算是瞌睡遇枕头了。
暮色落下，古老高塔的灯火亮了起来，伊弥亚按她所说执行的一丝不苟，排骨炖得刚刚好，鲜美有嚼劲，她在碗筷中瞥到伊弥亚漂亮的下颌，在汤汁的白雾蒸腾而上时，郝黎忽然想起苏珊的循循劝导。
——“平民与贵族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那又怎么样？
电光火石间转动的念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郝黎立马埋头干饭，将自己沉入在晚饭的滋味里。
等到饭后餐饱，收拾完残羹冷炙，郝黎才想起艾里斯的信，她拿了出来，对伊弥亚说道：“今天回来我碰到威廉，艾里斯那家伙给了我一封邀请函，可能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他们吃完饭后都会去塔顶平台吹会风，今天也不例外，伊弥亚闻言看了过去，晚霞的光辉映照在少女的眉眼上，她灵动的眼眸像是染了鲜艳的笑。
“是什么？”
伊弥亚的主动询问让郝黎有些诧异，她摇了下头：“我还没拆，所以暂时不知道，现在看看好了。”
无情地把封口的圆形火漆一把扯掉，郝黎抽出了信封里的暗金纸，她展开纸张，开始一目十行：
“致某小姐：明日下午茶时分，希望来格兰维宫蔷薇庭园一晤，有感情问题要相商。艾里斯·德科·欧里德伊。”
读完的郝黎：“……”
她简直不知道从何吐槽起，这小兔崽子落款不怕有心人做文章就算了，感情问题是什么东西？没听说他最近有选妃啊。
要不是她要打探消息，她真想把这不说人话的玩意糊到这小崽子的脸上去。
“……你要去么？”
伊弥亚忽然出声，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可袖袍下的手指却用心扣住，用尽了浑身力气才没让自己被面前的人发现。
他的宝物要被夺走了。
他的脑海里掠过这句话，夕阳在地平线燃尽，灰蓝冷寂的夜幕将流火扯下，覆盖其上，他吐出的话语很轻，像糅合在逐渐变冷的晚风里。
郝黎没听出伊弥亚的异样，但她依旧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些不同寻常：“虽然这家伙可能脑子有事，但我想借着这个机会问艾里斯一些宫里发生的事，等我打听清楚了再告诉你，但你要是不想我去，我就不去。”
即便艾里斯那或许得到的消息更快，她也没必要逮着艾里斯薅，他和伊弥亚本来就有立场上的问题。不过她也不太担心自己被艾里斯扣住就是了，现在也没到彻底对立的时候。
“是你的要约，应当不必征询我的意见。”
并没有问自己想打听什么，伊弥亚平缓地说出话语，郝黎听完，她突然笑了：“你之前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对象好像都是同一个人。”
那是在她要去艾里斯宫里时说过的。那时的她选择留在了什么都没有的高塔之中。
这次，还会如此吗？
“是，很久前的事了。”
伊弥亚思索了一下，下意识微笑着回应了她，可怕她看出什么端倪，那样的笑容很快变成了浮现在嘴角的一个浅笑。
“放心吧，我一定完好无损地从艾里斯那出来。”
郝黎叉着腰，她感受到伊弥亚的担心，于是大声安慰他，伊弥亚望着误解了的她，他没有开口解释，只是点了点头：“好。”
即便只有怜悯，也请你留在我身边，他曾经这样想过。
可时间是没办法停在这里的。
*
温煦的日光洒落下来，仿佛金色的线条夹在泛黄的陈旧书页里，略有些苍白的手指挟着薄薄的纸，却始终没有再翻下一页。
无论他如何辗转反侧，第二天还是如期而至，她出发已经有一刻钟了。
她离开这里，去了格维兰宫。
褐色木桌上的玻璃瓶晶莹剔透，连带黛紫的金露花也是，那是她早上折的，这样有生机的植物，或许是他最后一天能见到的。
“应该，不需要了。”
伊弥亚垂眸望向手边凌乱的手稿，上边涂涂抹抹的公式密密麻麻。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失去她，但明白他终究是会失去的，人执着于一件事物，就一定会失去，就像他被踩踏碎裂的小鸟。
他以为会是在他极力延长的另一个时空，可这样的未来却出现在了他想要停止的时间中。艾里斯比他要好得多，所有的生物都是渴望着阳光的。
他垂下了手，就像垂下自己的命运。
“她进门了……”
“她走进去了！好大的马！”
可精灵们的闲语却不依不饶起来，在他身边用心复述着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她已经坐在红毛的对面啦！”
只要有相对应的元素，精灵就可以无视野地传递信息，精灵的视野是共享的，虽然以现在他的魔力量，只要他想听，皇宫中任意一处的声音他都能听闻。
“……停下来。”
他虚弱地对精灵呼唤。
他曾经因为怀疑她的到来，监视过她的行为，在她留在这里就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精灵会感受到精灵使的内心，自发地去做精灵使渴望的事。……这是错误的、卑劣的行为。
“茶不好喝。”
“是来自洛玛王国的极品茶！”
“太苦了，我只喜欢吃甜的，为什么人会喜欢喝咖啡啊，那么苦，来点糖给我。”
“我喝咖啡关你什么事，糖不就那边你放啊……你有病啊放那么多！”
伊弥亚忍不住勾起嘴角，她每次煮奶茶也会企图放许多方糖，虽然次次都振振有词说“甜食会让人感到幸福”，都被他制止下来。
他唇角的弧度又慢慢被抚平，这是不对的，不应该这样做的事，他应该驱散精灵，而不是坐在这里。
“……停下来。”
他的声音遽然变得细不可闻，无力的说服终究消散无痕。
……是他错了，可他不想再停下。
微风吹起放下的书页，如同树叶哗哗作响，他想听闻，他想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想做一个卑劣的人。不需要她的原谅，不必再以精灵为借口，只要他想，他能够看到，也能够听闻。
精灵绘声绘色的学舌陡然传来：
“红毛说，你，爱慕我皇兄，是不是？给你一百万金币，马上离开我皇兄！”
伊弥亚睁大了眼。
*
郝黎听到这句话之前正在喝加了许多糖的红茶，听完过后，她一口水差点喷出去。
她咳得惊天动地，肺都快给她咳出去了。
下午的三点整，郝黎从高塔出发，来到了艾里斯的格兰维宫，艾里斯打过招呼，她自然是通行无阻。
郝黎去马厩看望了下高傲的白马，马儿自然是膘肥体壮，而且还记得她，看到她的到来，照旧给她打了个嘲讽的响鼻，郝黎比了跟中指，就和领头的威廉往蔷薇庭院走去。
五月初的初夏，各色各样的重瓣蔷薇已经开的如火如荼了，芳香馥郁，郝黎合理怀疑是通过魔法催生。
郝黎被女仆带到了庭院的正中央，大块的透明玻璃笼罩，蔷薇花簇拥的地方，胡桃木夹金属的桌椅精巧玲珑，上边雕绘着郝黎认不清的花草纹路，一身白金礼服的艾里斯坐在那里，他神情肃穆，看起来不像往常那个皮孩子。
……选妃的问题她是建议找梅格夫人，找她好像没什么用。
原作里她还挺喜欢官配相处，可惜此时的郝黎并没有什么能力当红娘，给他解决感情问题。
郝黎在女仆的指示下坐在了金属椅上，开始和艾里斯喝下午茶。
塔里他们是不会做什么下午茶的，虽说下午茶是贵族的习俗。她不是广东人，没有“饮茶先”的习惯，伊弥亚则是因为不喜欢，他过去在精致的庭院里的下午茶时分，在贵妇人当中，他就像一具会说话的人偶。
“今天的精灵怎么活动的那么频繁？”
艾里斯刚蹙眉自语了一句，就看到她粗俗的用餐礼仪，他猛然眉头皱的死紧：“你这人用餐习惯一点也不优雅，皇兄怎么受得了你的？”
郝黎没理他，然后吐槽了一番茶太苦以及加糖，艾里斯拿她没办法，对她骂骂咧咧。对于不重要的事，郝黎一概不会放在心上，她等艾里斯逼逼完了，才问艾里斯：“什么事叫我？”
虽说这里的茶点好看的像艺术品，吃起来也挺好美味的，但她还是想回去吃伊弥亚做的布丁。
“……是你要问的，好，那我说了。”
深吸一口气，艾里斯摆着一张死人脸用力喊：“你，爱慕我皇兄，是不是？给你一百万金币，马上离开我皇兄！”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因为艾里斯屏退仆役，郝黎只能咳过后自己倒水。她咽了口有点苦苦的极品红茶，心想她现在是在什么片场，小白花与霸道总裁？
最近怎么总有人关心她的感情问题？
将手里青花釉的杯盏放进枝叶蔓延的瓷制杯托，郝黎用旁边的餐巾擦了擦嘴，她慢条斯理道：“一百万不够，起码要一亿吧，虽然我是想这样说啦。”
她笑得狡黠：“你把整个帝国送给我，我都只能说，不。”
